他的手又变成了当初那般坚硬如钳,几乎要把我的下巴捏碎了。
我依旧无话可说,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眼眶发酸。
终于,我下巴上的力量渐渐松了,他收回了手,也不再看我。
目光落回眼前的龙案上,胸口微微起伏,极其压抑地叹了口气:“把她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这一刻,我静止住,原本乱糟糟的大脑反倒在这一刻宁静下来,如同海啸过后死一般的寂静。
很快,两个侍卫上来押住我的肩膀,推着我一步步走下台阶。
我全程垂头走着,直到路过穆王的身边,我转头看去。
因为我太好奇了,他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在急得满头大汗在想对策。
或者用无比关切的眼神告诉我,不要害怕,他一定会帮我。
可是,我完全错了。
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半低着头,出神地看着地上。
就好像是爱上了某块雕花的地砖。
其他的一切,皆无关痛痒。
——
天牢里的空气非常污浊,一批又一批的犯人在这方寸之间吃喝拉撒,当我吸入第一口空气,就忍不住呕了好几下。
但其实我没有作呕的资格,因为我即将和他们一样,在同一地方吃喝拉撒。
现在比起自己,我更担心的是七云,她在朝堂上突然篡改供词,杜尚书不知道会用什么残酷的手段对付她。
我不禁感叹,这么丫头怎么这么倒霉呢,遇到我们这样一群人。
开饭时,我的碗里被丢了一个黑黄的馍馍。
那只碗,之所以还能被称为碗,是因为我认出了它的形状。
碗从里到外粘着又厚又黑的结痂,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果然是天牢,连碗都包浆了……
我没有吃任何东西,或许,再饿几天,我也会像其他犯人一样,对着黑馍馍狼吞虎咽。
天牢里没有窗,时间就变得虚无,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我来说,像几辈子那么长。
但从碗里的黑馍馍来看,一天两顿,我似乎才捱了两天。
直到牢头过来打开我的牢门,对我说道:“有人来看你了。”
我蜷缩在黄草铺就的地上,没动,甚至没有抬眼,只淡淡对走进牢房的人说了一句:“你来了。”
那人走近,也不嫌脏,竟挨着我坐了下来,轻轻答道:“嗯。”
静默了片刻,我转脸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问:“七云呢?”
他还是那副精致秀逸的面容,清俊的眉眼微微垂落,却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感到心头大恸,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我的脸疯狂地流。
七云死了,他们杀死了七云!他们竟然杀了七云!
他看着我,从袖口取出一块手帕,向我伸出手来。
我立刻推开他的手,不允许他碰到自己,心中情绪瞬间迸发,手臂一挥,狠狠扇了他一个嘴巴。
他的亲信白寂站着牢房外面,闻声一惊,忧心地朝这边探望,却没敢擅动。
我这一掌下手很重,他白皙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清晰的指痕。
他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看着我。
“一切都是你的谋划,从一开始接近我,表面上帮我……”我哭得哽咽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个人的心太深太深了,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接近我,试探我,摸清我……
跟踪七云的是他,抓走七云的是他,让七云当众指认我的也是他!
杜尚书不过是他的一个傀儡。
他神情变得萧索:“一开始是为了接近你,可后来,都是真的。”
我心头悲凉,没有说话,泪水从我脸上无声滑过,又痒又疼。
他又道:“你也从未真正信任过我。”
“你怎么知道我选择的不是你?”我听见自己发出喑哑的声音。
其实我并不是别无选择,周蔚一天比一天像个正常人,我尽心尽力辅佐他,日子也不会很难。
或者,我野心再大一点,顺从前朝彻底颠覆了这一切,让这天下开启新的纪元。
可我却从没考虑过这些,把一切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以至于现在的我……身败名裂,走投无路。
他目光沉落:“我谁都能看透,但是看不透你,我不敢赌。”
我用力擦掉满脸的泪水,悲伤地点了点头:“刚刚那一巴掌是替七云打的,至于我自己,死有余辜。”
爱上这样的人,我死有余辜。
“你不会死,他不会杀你。”
他口中的“他”没有别人,正是周蔚。
听到他这样说,我竟然笑了出来,很癫狂的笑,笑得停不下来,笑得涕泪横流。
他把我逼到绝境,却在赌另一个男人会保我。
他看着这样的我,有些无所适从,只说道:“我会想办法尽快让你出去。”
这话换做从前我信,但是现在,我不是那个一心一意信他的傻子了。
在他的示意下,白寂走进来把一个食盒放在那方破脏的小桌上。
他说:“我知道你不会吃这里的东西,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
他又沉默坐了很久,才起身慢慢走出了牢房,离开之前他又说了一遍:“我会很快救你出去。”
他走后,我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上也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踉跄地爬过去,打开那食盒,抓起里面的点心,开始往嘴巴里塞。
我得吃,吃很多,我必须保证自己的体力,一旦有机会就立刻出去,不能就这样死在这种地方。
可在吃下半盒米糕后,我的肚子竟传来一阵莫名的疼。
突然,胸口一咳,一股血竟溢出我的嘴角流了出来。
我惊恐地看着桌上的米糕,脑海里像是被雷炸开了一样!
周蕴,你居然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