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蕴没死……”我突如其来蹦出一句。
眼前的两个人都愣住了,木然地看着我。
“没死……”铁离发出男人一般粗哑的声音。
“我虽下毒,但那毒被人动了手脚,换成了假死的药,他现在已经逃出升天,站在所有人的背后。”
站在所有人的背后……我把这句话咬的十分真切,用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语调说了出来。
铁离与萧度对视一眼,二人皆没有说话。
我郑重地总结道:“这个仗还不能打,鹬蚌相争,只会渔翁得利。”
“可是公主,如今打不打已不在我们了,狗皇帝已将我们逼入绝境,此时不还手,无异于束手就擒啊!”萧度说道。
“你难道没听过以退为进吗?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保存实力,铁离夫人之前不是提到了什么部落吗?你们可以现在那个部落休养生息一阵子,等到时机成熟,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度被我说的没有了主意,只转眼看向铁离。
而铁离的面容早已不像刚刚那般轻松,脸色越来越深沉:“穆王当真没死?”
我无比确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定没死,我敢确定。”
铁离沉默许久,忽然道:“不如,我们去掘了他的陵墓,一看便知了。”
我惊得瞪大了双眼:“掘了他的……那可是皇陵啊!”
铁离却不以为意的:“公主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公主今夜可方便?不如同我们前去!”
出宫?
这一点我从没有想过,不禁迟疑了半晌,才苦恼道:“我出不了宫。”
萧度说道:“只要公主愿意即可,我们早就安排好了,本就想这几日将公主安全送出宫。”
我心中震惊,又有一种躁动的亢奋,似乎很期待亲眼看着周蕴被掘了坟墓。
明日的阳光会明晃晃照着他被翻倒在地的空棺,他假死之事会昭告天下,看看到那时他还怎么隐藏?!
在我点头之后,他们立刻为我找来了一套和萧度一样的侍卫服,一路跟着他奔着西庆门方向走着。
一路上几次有人拦住我们询问,但都被萧度一一化解。
我隐约感觉到这些询问的人,就像是走个程序,并不是真的想查我们,可想而知,萧度在这背后下了多大的功夫。
而铁离并不是和我们一起走的,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其他途径。
我们出了宫门后,走了没多远,前面停了一辆马车,我进去后才发现铁离已经坐在里面了。
马车里点了一盏宫灯,橘黄色的色调映照着整个马车,火光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晃着。
这是我第一次和铁离单独相处,而且是在马车这样局促的空间里,我们相对无话,都正襟危坐着。
我也是第一次在光亮下看清她的脸,真的是老态毕现,整张脸上的皮肤都是下垂的,梯田一样叠成一道道褶皱。
而我从前在黑暗中看到她额头最深的那道皱纹,竟然是一道长长的疤痕,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当年前朝覆灭,她抱着年幼的公主死里逃生时伤到的。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突然一抬眼与我对视上了。
我没有避开,而是坦荡又友善地冲她一笑,算是替这个倒霉公主礼谢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吧。
她微微怔了怔神,没有笑,但脸上的表情却不像从前那么生硬,而是平静的看着我,半晌后说道:“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公主就像变了一个人。”
若换成从前的我,听到这番话定会心肝一颤,在心里大叫不好,露馅了!
可经历过这么多波折后,我的心已如一个年近暮年的老人,没那么容易惊起波澜了。
不管她说这番话是感慨也好,是试探也罢,她终究无法查证,我的灵魂与这个公主的身体已经融合得太久,早已无法分割了。
我微微弯了弯嘴角:“铁离夫人认为,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她苍老的双眼微微眯起,略微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好与坏都不是你能选的,公主三岁时最爱荡秋千,说什么都不肯下来,还扬言要在秋千上呆一辈子。这世上,的确有人可以在秋千上度过一生,无忧无虑,无苦无累,可那不是公主你的命。”
她的嗓音依旧如男人一般粗哑,就像一个几十年的老烟枪,可此时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柔和。
听得我竟有一丝动容,人人生而平等,可有的人生于光明,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而有的人却从未见过光,被迫用仇恨,隐忍,阴谋写满了一生。
细数我身边的这些人,周蔚,周蕴,还有我这个前朝公主,哪一个是真正幸运的人?不过是一群可怜的人在阴沟里斗得你死我活罢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压抑,也很疲惫,这份疲乏感从心里一直传到四肢百籁。
我将头一仰,重重地靠在马车上,连动一下都觉得吃力。
“公主,累了吧。”
铁离倾身过来,撑着我的身体缓缓将我推倒,平放在马车长长的座椅上,幽幽道:“睡一觉吧。”
我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瞪着她那张淡漠的脸。
因为我此时猛然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拒绝,我就像注射了全身麻醉,浑身僵麻地一点也动不了了。
我的目光慌乱地四处搜索,直到看到马车顶部的东西愣住了。
只见顶上拴挂着一个花纹镂空铜球,随着马车的一下下摇晃着,里面正悄无声息地飘出的细细的烟缕。
同样的伎俩,我居然又一次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