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阿姨,您是领导夫人,您说话,他们肯定会重视的!”
“就因为我是领导夫人,一言一行更要自律,不能打着领导的招牌谋私,这件事如果我施加压力,让司法机关加重处罚,是谋私;让司法机关从轻处罚,一样是谋私!”
沈爱丽被噎得无话可说,讷讷道:“秦阿姨,您说得这些我也懂,法理不外乎人情,可可她是我的好朋友,您就帮帮忙--”
“她是你的好朋友?我可没看出来。”秦岭抿嘴微笑,“有时候你自己拿人家当朋友,人家拿你当傻瓜,暗算嫉妒,无所不用其极!”
“可可不是那样的人!”沈爱丽倔劲上来,断断不许别人如此污蔑她的朋友,“她关心我,理解我,她--”
沈爱丽抬起头,发现秦岭正静静看着她,她突然间就觉得心虚,咽下涌到嗓子里的话,一言不发地推着轮椅,转身朝病区走去。
一整天,沈爱丽闷闷不乐,身边的同事虽然多,大都是泛泛之交,能说得上心里话的没几个。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到大,身边朋友一直不多,可可笑说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女生跟她站一起,怕被比了下去。
最近科室没有什么大手术,江副院长嘱咐她好好照料秦岭的伤,她还觉得不过是随口说说,回到办公室才知道,她手上负责的病人,已经全部被院方移交给了同事!
沈爱丽闲得发慌,对着一堆病历发怔,门外突然传来护士长叶惠清清亮亮的嗓门,“沈医生,有人找!”
来人穿一件花里胡哨的韩版衬衫,拔穗稻子一般蓬勃浓密的头发,随着他大大咧咧的脚步一起一伏,沈爱丽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朗星!”
自从被关山送进光华高中,他洗心革面,乖乖窝在学校K书,再也没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场子瞎混,好不容易捱到放暑假,他还想着呼朋唤友狂欢一把,关山技高一筹,早早派人侯在校门外,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去了某个军事夏令营……
沈爱丽看着他被晒成巧克力色的帅脸,打趣道:“看见白马王子变成黑马王子,林晓可要伤心了。”
朗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个多月没看见她了,刚下车,就过来看沈姐你了。”
沈爱丽奇怪的看着眼前汗水淋漓的小帅哥,“姐好好的,要你一个小屁孩过来看?”
“来的路上听柴哥说,姐开车撞了人?”
“是姐的车撞了人,不是姐撞了人。”沈爱丽神色黯然地补上一句,“可可开的车。”
朗星跟可可年纪差不多,朗朗住院那阵子,两人挺玩得来,现在听到她出事也是愕然,睁大眼睛四处转悠,“可可她人呐?”
“还在拘留所,我本来打算今天去看她,被绊住脚走不脱。”沈爱丽懊恼的推倒面前堆积的病例,“听人说拘留所挺可怕的,里面的人……”一大堆道听途说的整人招数涌进脑海。
朗星不以为然,“嗨!让山哥打声招呼,可可不就没事了吗?”
沈爱丽摇摇头,“撞到的人来头不小,他不肯管。”
朗星满脸不信地挠挠头,“要不然,我先过去看看可可?”
沈爱丽点点头,她知道朗星曾经在道上混过,说不定认识一些能帮上忙的人,“对了,你现在住在哪?”当初他为了筹措弟弟的医疗费,卖了父母留下的老房子,栖身在城中村某间小平房里。
朗星笑得眯起眼,“山哥让人帮我把房子赎回来了,刚把钥匙还给我……”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沈爱丽怕触到他的伤心事,忙笑着推他,“看你满头是汗,看完可可,早点回家洗洗吧。”
沈爱丽盯着他匆匆离去的方向,好半天才收回视线,可可的事在秦岭那里碰了壁,恐怕还得去求关山才行,这坏蛋,死活不肯帮忙!
有高官夫人这个特殊病号困着,她不敢随便翘班,心里的野草割了一茬又一茬,来来回回把办公室的木地板都磨薄了,墙上的闹钟总算指向六点,她跟叶惠打了声招呼,拎着包包走了。
刚出了外科楼,一阵闷湿的热空气扑面袭来。
沈爱丽畏热怯寒,医院的中央空调温度太低像冰箱,外面太阳炽烈又像烤箱,冷热交激,她有些难熬。偏偏这个时段的地铁也好、巴士也罢,统统人潮涌动,得打起十足的精神去挤。
身畔突然传来两声短促的“嘀嘀”声,她眼角余光一瞥,一辆路虎斜刺里横了过来,司机贼兮兮地摘下墨镜,“小姐,想不想搭个顺风车?”
沈爱丽视若不见的绕过去,暗想这个坏蛋不会反悔,不放她回家了吧?
“别磨蹭,上车!”
二十分钟后,沈爱丽站在自家楼下,喜孜孜地跨上一个又一个台阶,来到六楼自己家,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她想给老妈一个惊喜。
客厅里空荡荡的,断断续续地唠叨声从哥哥沈伟的卧室传来--
“……你把妈说的话当耳边风,想气死我是吧?”一指宽的门缝,流淌出老妈田碧云气急败坏的叱责声,“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
“妈!你也知道我都二十多岁了!”沈伟懊恼地辩解声响起,“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去J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前途?你鬼迷心窍……”田碧云话锋一转,恨恨道:“是不是爱丽爱丽那个死丫头,嫌你在公司碍眼,给她丢人,想赶你走?”
“是我自己跟关总要求去的!”沈伟不耐烦的语气里透着颓唐和不甘,“这事跟小妹没关系,我已经够对不起她的了!”
房间内似乎有人打破了玻璃花瓶,一阵稀里哗啦声之后,传来老妈痛极的吸气声。
沈爱丽刚想进去帮忙,老妈暴怒的嗓门突然飙高,“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小伟,你知不知道你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别人养儿防老,我养儿啃老,瞧瞧你现在,要事业没事业,要家庭没家庭,整天跟一帮嘻嘻哈哈不长进的售楼小姐疯!爱丽爱丽那个没良心的,攀了高枝就忘本……儿子不争气,女儿不孝顺,我算倒了八辈子霉!”
老妈的哽咽声像针扎在沈爱丽心尖上,她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杵在门外一动不动。
沈伟不满老妈的抱怨,“我现在不是上进了嘛,跟公司要求去J北开发新项目,我是学建筑的,不想就这么荒废了本行!”
“留在J城,一样可以不荒废本行!”田碧云忿忿然,“明天我就去医院找爱丽爱丽,看她怎么说?统共就这么一个哥哥,难为她好意思自己开跑车,让你啃咸菜!”
“妈,快别提跑车了!爱丽爱丽那辆车撞了人!”还是个来头不小的人!
田碧云听得一愣,“撞了人?谁?”
“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我听集团法律顾问说的,爱丽爱丽好像还进了警察局,关总派他过去捞人。”
“她现在就算捅出天大篓子,也有关总替她出头,她怎么就不知道替你出出头?”田碧云声音里透着不满,“现在四邻八舍、亲朋好友,人人都知道咱家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好女婿,咱们娘俩还整天窝在这拆迁楼……让人家看笑话!”
“妈,外人不知道内情,你还不明白吗?爱丽爱丽和关总是……”沈伟打住话头,念咒语似的叹息一声:“一千万!”
“就因为关总对你妹是玩玩就算,我才惦记,她不趁现在年纪还轻,关总又在兴头上,多捞点好处,将来人老珠黄,喝西北风啊?”
沈伟冷哼一声,“你以为关总是好伺候的?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大哥,他身边那么多女人还嫌不够,花钱强要了爱丽爱丽……小妹就是闷在心里不说,私底下不知道得受多少闲气,吃多少苦头!”
田碧云气焰低了不少,“那丫头就是死倔,凡事顺着关总一点……大家都好过。”
“小妹现在跟关总不清不楚的,算怎么回事啊?”沈伟声线里透着煎熬,“每天我一进公司,就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是嘲笑的……”
“这事你们公司的人又不知道!”田碧云恨铁不成钢,“你自己都挺不直腰杆,别人更不拿你当回事!”
“公司怎么就没人知道?”沈伟苦晓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从概率上说,这一堵不透,那一堵透;从机率上说,今天不透,明天会透。
田碧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相,“透就透吧,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他们也不见得高贵到哪去。”
“他们高不高贵,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我沈伟,不想这么贱的活着!”他说得咬牙切齿,透着不成功即成仁的狠辣。
房间里半晌没人再说话,末了田碧云一声叹息,当年她跟小姐妹赌气,嫁了个绣花枕头样的老公,穷小子一个还罢了,更要命的是窝囊,一辈子升不了官、也发不了财,生儿育女之后,她再怎么心比天高,也只有乖乖认命的份,那年头女孩子嫁人,就是一锤子买卖,没有反悔的余地。
纵然是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
她不服气,三十年过去了依然不服气!昔日中山医院的并蒂莲,一个美人如花隔云端,高不可攀;一个美人娟娟隔秋水,小家碧玉。全都漂亮得可以给男患者当麻醉药使,凭什么那人就可以夫荣妻贵,她就要陷在柴米油盐里,磕磕绊绊一辈子?
沈伟看着怔怔出神的老妈,心里不忍,“妈,你也别太担心了,我过去那边好好干,项目一结束就回来,那时候再让小妹跟关总说情,也好开口不是?”
田碧云眼泪兮兮,“我知道你怕爱丽爱丽作难,可咱们家,眼巴前就有一个坎过不去--”
沈伟莫名其妙,“什么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