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范虎在灯下熬了许久。
写奏章本来是轻车熟路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公然与皇帝叫板,还是攻击他的私生活。
这让这个参惯了别人的御史也犯起难来,以前不管是谁,只要是做错了,他总能写一本,说上几句。而且引经据典,论证充分,如果交到堂前辩论,也是任谁也难以辩驳的。
可是,他现在下笔却犹豫起来。
一个皇帝宠爱个把女人,也是常事。别说是皇帝,就是田舍翁多收了几斗麦子,还想着多买个通房大丫鬟呢。
而且自己府里也还住着那个打赌用大青骡换来的歌姬,夫人虽然频频冷眼,但终究也没说过一个字。
难道,他还不如一个妇人的气量大?
但回想一下,兰昭仪这事可不是后宫的事儿,这是前朝的事儿啊,她想要抢夺皇子,这可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嗯,动摇国本,这个理由甚好。
范御史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激动,他真是一个聪明人啊,只要牵扯到了这上头,兰昭仪就没个跑了,那必须是要绳之於法的。
国本是啥,现在皇帝就这一个皇子,虽说还不是太子,年岁也太小,但毕竟人家生的好,是皇帝继位之后的第一个皇子,那尊贵的地位就没跑了。
兰昭仪一个番邦女子,刚进宫还没站稳脚跟,就说要抢夺皇子,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还有那小道消息说,冬至祭礼上,兰昭仪竟然还要求用小皇子脚底的血去生祭。
天哪,这不仅是抢夺皇子,简直就是谋害皇子。
可是真要落笔时,范御史也犹豫了。
这些事也都是京里传来传去的谣言,真相如何没人知道。虽说御史台都可以风闻言事,但落笔时总说臣听说,臣听说,这样总说不妥当的吧。
他把拿起的笔又放下,苦苦的思索了起来。
到后半夜,夫人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亲自过来催他去睡。
“大人,这眼瞅着就三更天了,您还不歇着?”
范虎本来正想到一个风闻的理由,却忽然被夫人打断了,就有点来气。
“睡觉睡觉,我这半年睡的还少吗?现在正是国家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不能再这样睡下去了。我得上本参那个妖女。”
夫人不解,“不是说好的以后都不管那些事了吗?怎么宫里来个人,我一个妇人被吓到了,难道大人也被吓到了吗?
那女人就传个话,大人就要当真跟她斗法?”
夫人自从书房回去后,就觉得心神不宁,若是自家老爷真的上本去参奏兰昭仪,还真是中了她的诡计呢。
她现在答应的好,给赋闲在家的儿子一条出路,可是她凭什么让自己相信呢,还不如让老爷按兵不动,先保得眼前的富贵再说。
夫人一贯能忍,就是范虎跟人打赌带了个舞姬回来,她也忍了。
一个舞姬能翻出多大的浪来,可是这次不一样,那女人是皇帝心上的人,跟她作对,就是跟皇帝作对。
之前老爷已经屡次去批龙鳞了,但为了国事,陛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也算是好性了。
若是碰上了威烈帝的时代,说不定都能被扔进炼丹炉里去。
那时候威烈帝崇道,谁敢说一个不字,他天天把修道的捧在天上,那个圆谷真人还带着弟子经常出入宫禁,简直无法无天。
可是当时的御史,谁又上本了?
没有,档案里一个也没有。
就是戏词里也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