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凤沅摇了摇头,并没有理会扫地的宫女,扫地的宫女也没有理会她,将梨花花瓣扫成一堆,便离开了。
面对这种情况,一般的主子都会冲着宫女发火,甚至发落了那宫女,凤沅却没有。
她深知,她只能在黑夜杀人,白天,她便要装出一副窝囊无能的样子,从小到大,尽是如此。小时候不懂,误打误撞,装成这样,长大了她懂了,唯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宫女离开之后,凤沅哭了。
“主子……”莲蓉不由心疼,她与凤沅一同长大,侍奉主子多年,自然是最了解她的。她倔强,不爱哭,除非是真的碰上了极为痛苦之事。
此时此刻,凤沅的心痛,莲蓉也能感知一二,却不知如何安慰。
“没事。”凤沅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行至梨花花瓣前,用脚尖踩住另一只脚后跟,下意识想要脱了鞋。但一想,自己鞋里塞满了纸,若真脱了鞋,不仅鞋里的纸会暴露,自己的小脚也会暴露,所以她不能脱。
凤沅脱鞋的动作,停在一半,又穿了回去。
她想光着脚,因为光着脚干净一些,不会弄脏了她的“景玄”和“她自己”。但是,她不能光脚!这一切,都是拜苏娴所赐,都是拜皇帝所赐!
为何他们一定要一位皇子?为何公主就不行?
凤沅忍着痛,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弄脏她的“景玄”,一片一片地将梨花花瓣,摆出方才的样子,正中间空出一块位置,留给她的“景玄”。
摆好了,心安了,凤沅展露一个不常见的笑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皇宫、骠骑侯府,离得甚远,她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思念着他。不知此时的他,在想着谁?他必定在想洛云玥,凤魏第一美人,何人不喜?何人不爱?他不会例外。
他日,若真让她知道,他爱上了洛云玥,她便杀了他,再杀了自己,她宁愿他们做一对鬼夫妻,也不要成全洛云玥的野心。尽管,杀了他,她会很痛很痛!
“主子摆的真好看。”莲蓉不知如何安慰,想了许久,才想出了这么一句。
凤沅依旧悲观:“再好看,也有被扫去的一天。”
想到终有一天,它们会离去,凤沅忍不住落泪。她的景玄也会走么?男子皆是朝三暮四之人,他必定也会走吧?他会爱上新欢,忘记她这个旧爱吧?
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便杀光他的新欢!
她杀得光么?
万一他爱上了天下所有女子,她杀不光,怎么办?万一她被人杀了,又该怎么办?
“莲蓉,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凤沅由心,发出了这么一句感叹。因为她想象了一下,她若是景玄,娶了她,该多可怜,明明是男子,却不能三妻四妾。但若同意他三妻四妾,她又该多可怜?挂满红绸的新房,她却只能独守空床。
莲蓉闻言一惊,连忙摇了摇头:“主子万万不可想不开啊!”
“他若不中意我,我真不如就此自刎;他若中意我,也总有变心的一日,没了他,我也活不下去。不管如何,我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凤沅一味悲观地分析道。
莲蓉却不以为然:“主子是太子,主子看上的人,岂敢不中意您?日后,若她变心了,主子尽可休了她,或者纳妾,总不会令主子孤独啊。”
凤沅很清楚,莲蓉的观点,是建立在她是男子,可惜,她不是。所以听了莲蓉的话,凤沅更是难过不已:“若可选择,我也不想如此,就像这一棵梨树,若能抵御严寒酷暑,它亦不想凋零!”
“梨花凋零了,才能结果,不是么?”莲蓉的安慰,在凤沅听来,却是反驳。
梨花是她,那么果实便是洛云玥,她凋零了,梨树上便要结果。
凭什么洛云玥可以成熟结果,她却只能凄惨凋零?
想到洛云玥嫁给景玄的场景,凤沅只觉心痛无比,随即,又落了两滴眼泪。
“主子?”莲蓉微微一震,连忙上前,扶稳了主子,“主子不穿外衣,恐会着凉吧?”
着凉,哪敌心凉?
凤沅摇了摇头,依旧回答:“没事。”说着,看着一地梨花,满脸写着不舍,“莲蓉,我想把这些花瓣,带出宫去。”
莲蓉点头答应:“主子不便出宫,奴婢帮您将它们带出去吧?”
凤沅亦是点头,摸了摸腰间,想要取下太子腰牌,交给莲蓉,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衣,也没有系腰带,所以腰牌还在卧房里,随即吩咐道:“你先将花瓣收好,再回房去取腰牌。”
“是。”莲蓉应了一声,用布袋,将花瓣收了进去,转而回房,取来了腰牌。
正准备出宫,凤沅却叫住了她:“等一下。”说着,接过她手中的布袋,不舍地望了一眼布袋里的花瓣,伸手,轻抚了几下,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认真地做着别离。
“我多想随着春风,与你们一同飞离。”凤沅对着梨花,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愿,可惜,她注定一辈子待在深宫之中,不能离开!
做完了别离,凤沅又吩咐道:“带它们出宫之后,将它们放在鹤湖边上,向着东南方向撒去。”
为何?莲蓉不懂,也没有多问。
凤沅出宫的机会不多,只是偶尔一次,看见骠骑侯府旁,有一处湖,名为鹤湖。鹤湖的东南方向,正对着骠骑侯府和城门。
希望这些花瓣,可以代替她,飞到骠骑侯府中,将她的思念一同带去,向景玄倾诉衷肠。
应着主子的吩咐,莲蓉将花瓣带到鹤湖边上,向着东南方向一撒,任春风将它们吹散。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自由,也感觉到了主子一直想要的东西。她真想把这一份自由,带回宫去,交给主子,可惜……带不回去。
花瓣随风纷飞,终于,飘到了骠骑侯府,其中一片,甚至落在景玄的发上。
这时的景玄,正坐在院子里,钻研着兵书。
余光看见发上的花瓣,他伸手,轻轻取了下来,总觉得这片花瓣很特别,便收在了兵书里。
这一年,他二十岁,她十七岁。
次年,梨花开放之时,她红颜薄命,他也遭遇了暗杀,与另一个她,巧遇于荒郊。
他重伤,她救治,从此,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