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与苏尚坤一案有关的官员部留下,其余的官员,则各自回府。
三个时辰之间,夹杂着一顿午饭,苏尚坤与少府丞坐在一起,各自严肃,气氛似乎不太对劲。
苏尚坤几次抬眸试探,都被少府丞极度严肃的脸,吓得低眸回去,继续用饭,静默了许久,才谄媚一笑,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今日莹蒂郡主突然发难,幸而尚大人睿智,提前准备了证词和证人,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说着,举起酒杯,似要向他敬酒,表示敬佩感激之情。
少府丞却没有任何回应敬酒的意思,低沉着脸,“不悦”二字,很明显地写在脸上,语气也是一沉到底:“今日之事,确实凶险,若莹蒂郡主状告成功,必然牵连咱们王爷,你细细想想,可还有什么纰漏之处?”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早有准备,少府丞也是没心情喝酒了。别说喝酒,就连最基本的填饱肚子,亦是没什么心情了。
停在半空中的酒杯和右手,一时尴尬,苏尚坤只好收了回来,『露』出一个稍稍尴尬的笑容,故作细细一想,隐藏了心里的真实想法,一如朝堂上的胸有成竹,回应道:“肃某思虑再三,已无纰漏之处。”说罢,暗暗撇了撇嘴,确实看不惯少府丞这副嘴脸,不过就是一位新上任的官员,立足未稳,哪来那么大的官威?
每次问他,都是一副好似胸有成竹,又好似心虚紧张的样子,少府丞也看不惯苏尚坤的嘴脸,听了这样的回答,脸『色』更是一沉,语气之中,又多了一分冷意与『逼』问:“三个时辰之后,你有把握?”
三个时辰之后,苏尚坤自然没有把握,但不排除老天保佑的可能,所以不见黄河、不肯死心,苏尚坤一如之前的胸有成竹:“尚大人请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说这话时,不经意间留下一滴冷汗。苏尚坤暗暗一惊,连忙偷偷擦去,同时试探少府丞的视线,确定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冷汗。
他一向幸运,他自己是知道的。
从小,他就精通医术,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天赋极高。年纪轻轻,更是发现了毒草的功效,创立了许多毒草、草『药』的搭配方法,而后,更是建立了一套新式『药』方体系。他,打从出生,就一直受老天爷的眷顾。
虽说十五年前,他被赶出了苏府,稍稍有些不幸。但苏府那个地方,他身为庶子,受了那么多欺负,他本该离开的。
离开苏府之后,他便行医治病,行至一处,便获得一片美誉。在他心里,他虽不敌苏族名医们的名气,医术却比他们高明许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医术第一人。
如此幸运的他,怎会败在阮沐雨这个黄『毛』丫头的手上?所以,即便他的『药』方真的具有成瘾『性』,三个时辰以后,也会安然无恙,因为他一向幸运。
其实,他原先不知道自己的『药』方具有成瘾『性』。他依靠这个治病救人,也单纯只是为了生活。医者不自救,他生病时,会去看别的郎中,并不会用自己的『药』,因为自己治疗自己,有时不一定方便。他自己没尝试过自己的『药』,自然不会知道成瘾『性』。
而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一名成瘾的病人,他才知晓,自己的『药』方有问题。那时,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在外漂泊多年,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种苦楚,他也过过没有钱、没有饭的日子。所以,当他发现这一点时,做的不是停止用毒,而是利用这一点,让他大发不义之财。
也就是那一年开始,他的行医心理,彻底改变了。
这么多年,他也经历了许多变故,诸如阮沐雨这样的事,层出不穷,皆被他一一化解。今日,老天爷也会眷顾他的!
就是这些心理,让他对少府丞多般隐瞒,也让少府丞对他,再无一点好脸『色』,继续说道:“莹蒂郡主口口声声称其为铁证,肃大夫却信誓旦旦,本官从不认为,莹蒂郡主会如此莽撞。”
苏尚坤不肯说,少府丞便只能靠猜,靠自己的明察暗访,这一点,无疑加重了他的负担,此时的他,已然疲累不堪,只想从苏尚坤口中得到一句实话,好让他早做准备。
他虽是新官上任,却也了解阮沐雨,阮族掌管天下所有案件,阮沐雨怎么可能不谨慎?若非做了充足的准备,她不会提出三个时辰的铁证。因此,少府丞断定,苏尚坤必定还有事瞒着他!
苏尚坤爱面子,加上赢了大半辈子,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输了,亦是沉了脸『色』,冷冷提醒道:“尚大人与肃某,才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他的提醒,无疑令少府丞更是愤怒。若此时不在宫中,而是在尚府,他必定雷霆大怒,可惜,身处帝青宫偏殿,他不能过激,只能心平气和地回应:“本官只是想确保王爷处理靖城一事期间,无后顾之忧!”
凤凛留下了他,必然是对他的能力极其信任,若因苏尚坤的一念之差,辜负了凤凛的信任,也耽误了自己的前途,岂非功亏一篑?
他这话,也是跟苏尚坤划清了界限,他们并非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只是想确保凤凛无事,也确保自己无事罢了。
恶人就是如此,无比自私。
苏尚坤亦是自私之人,却也看不惯少府丞的作态,保持着一分礼貌,其实心里愤愤不平,回应道:“肃某亦是一心忠诚,绝不会拖累王爷!”
“本官总觉得肃大夫心有所思。”少府丞吃完了半碗饭,便觉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放下碗,不再动筷,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
他的多番疑心,次次正中苏尚坤的心虚,苏尚坤自然不悦,但还是礼貌地找了个借口:“医堂病人,多有疑难杂症,肃某只是在思索,如何替他们治病罢了!”此时,他的语气之中,已经『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他的隐瞒,更令少府丞不耐烦,最后警告道:“肃大夫若有忧虑,尽可第一时间告诉本官,免得东窗事发,后患无穷。”
“肃某只是一心治病救人,别无二心。”苏尚坤的不耐心,更重了一分,依旧嘴硬,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也不肯透『露』一分自己的软肋。
他这个样子,迟早会将自己害死,也迟早会牵连凤凛!
少府丞这样想着,面『色』更是严肃冷漠:“肃大夫既执意如此,那本官也就无法可说了。”
只不过是帮了一点小忙,瞧他嘚瑟的样子,好似自己就是凤凛,不管苏尚坤发生任何变故,他都可以及时解救。对于这样的人,苏尚坤嗤之以鼻,暗暗哼了一声,面上还是保持常态:“尚大人尽管放心,肃某自有分寸。”
“希望如此吧!”少府丞暗暗一叹,既然苏尚坤执意不说,他又查不出来,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只能想着如何自保,如何将凤凛的损失降到最小。至于苏尚坤,从现在开始,便是一枚弃子了!
比起苏尚坤和少府丞,另一边用饭的阮沐雨与廷尉,显得轻松许多,一看,就是真正有把握的样子。
“御膳房的手艺真不错,枣泥山『药』糕做得入口即化,周大人尝尝?”阮沐雨用筷子指了指那盘点心,冲着廷尉微微一笑,邀请道。
“有幸与郡主共食一桌,实在是微臣的福分!”廷尉先客气了一句,才应了吩咐,尝了一口枣泥山『药』糕,果然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味道正和他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