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闹翻天,小院里头也不太平。
小喜把人领了进去,坐在廊下聊天的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丫鬟探出头来,见一个卖石榴的老妇进来了,就冲小喜发脾气,道:“你寻的都是什么人?那些个卖金银首饰的不领进来,净让春莺姐姐她们挑这些瓜啊枣啊的了,这般下去,别太阳落山了,正经的妆匣没挑满,叫小姐她们累了一天,挑了一堆果子来。”
担着石榴的大娘头回进这种人家,寻常时候,像知府这种大户人家,采买都是走的厨房那头,厨房管事成担买了去,给了钱便罢了,银货两讫。这会子陡然见到这么多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着精美,涂脂抹粉,竟觉得似是天仙一般,听她们这么一说,竟有些手足无措。
小喜只是一个三等丫鬟,也怵这些个比她等级高的丫鬟,别看她在外头嚣张,此时却只能赔笑道:“姐姐们不要着急,小姐陪嫁的金银物事,自然得叫二太太领了去挑,选好看的,哪里能叫他们胡乱拣选了过来叫小姐再看,我们小姐多金贵的人,怎么能挑旁人挑剩下来的。”
廊下众人听得觉着格外有理,便不再为难于她,反而同她开起玩笑来,道:“你上一个喊进来的是卖柿子的村姑,这会子又叫来了一个挑石榴的老妇,我瞅着,不是旁的,是你这丫头自个儿嘴馋了吧?”
不等小喜露出恼意,另外有人接过了话茬,笑道:“你们既然知道了,何苦还要戳穿她?小姐买了这老妇的石榴,自然就能解了她的馋了……刚才那个村姑卖得柿子,有好些个皮上带斑的,春莺姐姐早说了,到时候全可以进她肚子里!”
几个丫头一口一个“村姑”、“老妇”,竟然不避讳人,卖柿子的大娘想到她们年岁还没有家中大孙女大,却拿着她如此打趣,不由一阵心酸,想到这些大户人家里头规矩大,赶紧强忍了下来。心中却对现在这位文知府有了不同看法,任他吹得再花哨,到最后还是官字两个口,原来内里都是这么瞧他们这些挣血汗钱的人的。
小喜一团火气地带着人进了里头,听到内间春莺喊了进来,就叫人把箩筐挑了进去。
小姐坐在珠帘后头,全是身边的丫鬟在问话。
做她们奶奶都够的大娘跪在织得厚实的地毯上回话,屋子里燃了炭盆,她年纪大了,进来没多久就觉得头有些昏沉,跪了一会儿两条腿就吃不消了,暗暗叫苦,骂自己眼皮子浅,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来,在街上虽然吹冷风,行动却自由,不必受这等闲气。
一番对话以后,帘子掀起来,大娘偷眼一瞧,见里头一个细长眼睛的女子懒洋洋坐在里头,正在吃茶,不说话,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傲气,喜欢用眼梢瞥人,看着就知道是个厉害的。
几个丫鬟再她带来的箩筐里挑石榴,挑了几个,忽然听那小姐道:“这些石榴上怎么都裂了口子?这般东西,叫我如何拿来待客?”
大娘低头一看,并未见哪里有裂缝,道:“我这些石榴并没有皮炸开的……”
那个小姐却听都不听她的,吩咐了身边人,道:“口子上都有裂缝,我是不要吃了,你们愿意就挑几个留了,剩下的全叫她带走吧。”
几个丫鬟拿着石榴检查了几遍,在石榴口上的萼洼处,见到了一丝裂口,也不见肉,轻易根本不会注意,其实无伤大雅。
老妇急了,她耽误了半天生意跑来这一遭,可不是为了过来跪一个比她小了好几轮的丫头,被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发的,她道:“石榴熟了总归会有一点裂的,我家里头大孙女吃的还是裂了半个的,不妨事的……”
“你家大孙女如何能与我家小姐比,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由着你拿来与那村女做比……”
正要把人轰出去,外头吵吵嚷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