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字他说得很费力,嗓子沙哑着,像砂纸磨过桌面,叫人耳朵也不舒服起来。
陈明涛听见别人要说要水,他第一反应不是去帮人倒水,而是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声感慨:“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荷珍拿眼睛乜他,陈明涛赶紧把剩下那三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他做出一副讨饶的表情,默默地走到边上,从茶壶箩里拿出了早上新烧了灌进去的热水,满满倒了一杯,拿到那娃子边上,伸出手臂把炕上娃子的头抱起来,喂他喝了。
屋子里只能听见“咕嘟咕嘟”地喝水声,喝得急了,还呛着了。
陈明涛把杯子放到边上,给他拍着胸口顺气,嘴里头还絮叨着:“你慢点喝,一杯白水而已,又没人跟你抢,你何苦来着?你看,呛着了吧?我给你说,喝水要慢一点……”
唐僧又开始上说教课了。
荷珍怕耳朵又要起茧,连忙起来打断他,问那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径自咳嗽着不肯回答她。
荷珍体谅他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醒过来,难免有些害怕,于是就先做自我介绍:“我叫陈荷珍,这是我四哥陈明涛,我们家是常福街开杂货铺子的。前天夜里头城里头走水,我们出去喊了人回来,发现你一个人晕在后头巷子里,就把你带回来了,你发烧了,身上还有烧伤的伤口,我们找大夫给你看了,给你灌了好几次药……”
荷珍一开始还担心他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不退,经过后头那个大夫整治,才知道他这是先病了发热了,后头才被火灼伤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不然,荷珍可没金手指整那盘尼西林出来救他。
荷珍说得很诚恳,也把救人的经过说清楚了,说到一半时,那孩子咳嗽也渐渐停了,侧着耳朵,似乎在仔细分辩她的话,等她说完,才用那噎过糠似的声音说:“我……没有名字……”说完,又迟疑地接了一句,“不过我、我母……母亲常喊我小二……”
小二是个小名,用作大名也不奇怪,如今叫这种的比比皆是,什么阿大、阿二的,说是小名,有很多就从小叫到老了。有人一辈子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叫什么都无所谓了,名字只是区分人的一种代号而已。
陈明涛倒是很惊奇,问他:“你叫小二是因为在家里头排行老二吗?”
那孩子这回很干脆地点头道:“我母亲说……我上面还有个哥哥……我没……见过他……”
古代医疗条件差,生孩子是鬼门关,平安生出来以后,孩子中途会不会夭折,也要看天意。
既然说起了哥哥,那就要顺道问问他的爹妈了:“你爹娘呢?”
话音刚落,这个叫小二的孩子眼睛立刻红了起来,手指死死地抠着身下的床单子,咬着牙,半晌,从牙缝里吐出来几个字:“爹娘他们……被火……”
这样子,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这还怎么问下去。
荷珍都感觉自己在做恶人了,总不能揭人疮疤吧,知心阿姨这活,还是留给卞氏吧,她反正是干不来了。
混账了几次的陈明涛这回总算给力了一回,他很生硬地扯开了话题:“我在我家排行老四,我们家排行第二的是我二哥,你叫小二,我奶也喜欢管我二哥叫小二,嘿嘿,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