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的烧退了,烧伤的地方也在慢慢结疤。头一个陈礼荣请回来的不靠谱年轻大夫,医术可能不太好,卖得烫伤药膏倒是很不错,才没几天,伤处就有了明显好转。
也是被陈礼荣这只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可是这嗓子却没有好转过来,据小二本人的形容,他当时被爹娘丢了出来,又想跑回去救人,喉咙吸了好几口浓烟,呛着了。
陈明涛说他是小乞儿,也没说错,他还真是南城三条桥下头要饭的,只不过这要饭时间不长,才刚入行。
小二姓梁,一家子三口人因为收成不好,从家乡连州到钦州去投奔亲戚,谁知道钦州荸荠泛滥成灾,粮价飙升,吃不上饭,亲戚家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无奈,只好继续北上,路上盘缠被人偷了,娘生病花了大钱,到了通州,一家子只能住到了棚户区,开始在城里头要饭。
前头关于钦州连州那一段说得与之前陈礼荣写回家的信上的内容契合,大家唏嘘之余,又感慨实在没想到,连州那边情况已经恶化至此了,有人都开始举家出来逃难了。
荷珍小时候交了补课费书本费,常常穷得饭都要吃不起,从此养成了爱屯东西的习惯。别人还在忙着可怜连州百姓时,她已经开始未雨绸缪,准备撺掇卞氏趁着通州粮价还没开始涨,先屯粮食了。
也不拘是大米小麦还是玉米、红薯、土豆,能饱腹的又卖得不贵的,统统都买回来,反正不愁没地方放,大不了多挖几个地窖,赵家村那头也算得上是地广人稀了。
荷珍看了小二一眼,见他一副无措的样子,似乎是在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惹着她了。不由嘴角一弯,笑道:“哎呀,伤脑筋了,被你发现了啊。”
小二嗓子一痒,转头咳了起来。
荷珍道:“我就是唬他们的啊,这两句我以前就知道。”其实她只背过“子在川上曰”。这是名句了,差不多每个上过学的学生都要背。至于《千字文》里尧舜的那一句,那还真是她听陈明涛背得耳朵起茧,记下来的。不过这些都不能告诉小二小朋友,不然就暴露她耳力惊人的事情了,“谁叫他们两个读书不认真的,吓吓他们,也叫他们知道,再不努力,连我都要超过他们了。今天丢了面子,以后就肯发奋图强了,那也是大好事啊。”
荷珍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得意。
梁小二小朋友咳完就没说话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默默端起粥,开始一勺一勺喝药。
药是温的,不烫也不冷,他舌苔很厚,吃粥的时候都尝不出小菜味道,这会子喝药了,才觉得嘴巴里又苦又涩,吃了几勺,感觉太过折磨,干脆仰头一口气全灌下去了。
荷珍又拿出一碗白水,递给他,道:“喝了它,嗓子好得快。”
梁小二正反胃,赶紧端起来喝了两口,不止压住了喉咙口翻腾的苦汁子,这回还品出味来了,是甜的,味道又不像普通糖水,清清凉凉,十分好喝,不由问道:“这是啥?”
荷珍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往外头看了看,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是个偏方,萝卜冰糖水。我把萝卜切开了,在里头挖了个洞,放了冰糖进去,再用竹签重新把萝卜扎好了,插到了米缸里头,搁了一夜。早上起来,冰糖融在里头成了水,就是你喝的这个。喝了润喉的,咳嗽吃了也有用。”荷珍冲他眨了眨眼睛,道,“别说出来,家里统共就这么一个萝卜了,被我四哥晓得了,他吃不着又要不开心了。”
他现在被你害得在外头被老娘当成狗训,本来就不开心了好吧。
梁小二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起了萝卜冰糖水,没什么萝卜味,冰糖甜丝丝的,仿佛甜到了心里。
卞氏一个妇人,平时做事干脆,训儿子也十分干脆,跟一点小事就要反复叨叨的陈礼荣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说完想说的,就结束了。
陈明涛有气无力地进来找荷珍,梁小二眼尖,瞅见他进来了,赶紧大口把碗里剩下的水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