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的墨浅裳终于抬起头,瞧着君临渊笑了笑,“谢谢你为我做这些,这个世上,很少有人对我好,我……我很感激你,也很,欢喜。”
她没有怪他,反而,在感谢他。
轮到君临渊愕然了。
纵然初桃和彩鸳已经试探过无数次,可是他总觉得,墨浅裳会多少有点怨恨的。
他动的是生她养她的家族,是她的父母弟兄姐妹。
不论是谁,都会有恻隐之心的吧?
“我知道陛下一直疑虑忧心我,大可不必。我和墨家,早就随着那顶抬入宫中的花轿子恩断义绝了。墨浅裳早就死了,活下来的,是大周朝的太后……你的裳儿,”墨浅裳眯了眯眼,一本正经的回道,“如果真的有点不高兴的话,也是怨你不信我”
“我……”君临渊张嘴,“我……我想信你的。”
“陛下其实一早就可以除掉墨家,就像他这一段时间在朝中处死掉的那些世家大族一样,干脆利落不留痕迹。留到现在,还是,想看我的态度啊。”墨浅裳轻声,“可……一想到曾经在墨家所受的那些痛苦和折磨,那些日夜不安备受苦楚的日子,我啊,就一点也不在意了呢。甚至,我还曾经幻想过,亲手毁了墨家。一把火,将所有曾经欺辱我的人烧个干净。”
这是她心底隐秘的想法,是非常不符合公俗良序的,可是她却将这些离经叛道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还是在宫宴的凤位上,用最端庄的模样。
她和他一样,天生逆骨。
“如今眼瞧着繁花似锦盛世太平之下,实则暗潮涌动,各方人马无不是蠢蠢欲动,欲图不轨。
墨府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眼下薛家的旧案还不知道会扯出多少事端,京城里已经有了一个薛宛,还有一个心机不纯的君临风,还有一心维护薛宛的君临明。
“裳儿也不用担心,如今几个家族府邸都被查抄,就算墨府没有做,所有人也已经怀疑到了他的头上了。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到了墨卿之一党的身上,想必年后开朝,他们不用我处置,便会被文武百官针对弹劾了。结党营私、贪污牟利、草菅人命等等多项罪名加上来,再怎么赫赫威名,也有灰飞烟灭的时候。”
“挺好的。如果把墨府推出来,成了主使,也能平了薛家旧案。”墨浅裳微微一愣,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薛绿袖。
绿袖郡主已经躲躲藏藏了这么久,终于在千秋宴后,又出来了,她躲在最角落里,喝着酒。
墨浅裳心中暗想,若是,薛家案子平复,这位绿袖郡主,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吧?
“母后暂且安心,墨家虽然眼下局势不利,可是墨家兄弟也是个极懂变通的官场老油条了。”君临渊不动声色地从袍袖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方才低声道,“听闻,墨家其实还留了一招后手?”
“后手?什么后手?”
“你可知道,墨卿之还有个养女,叫墨如鸢的。”
“皇帝说的可是那位嫁到了李家的墨如鸢?”墨浅裳想了想,才有些拿不准的开口道,“哀家听说她是从小养在乡下庄子里的,因为八字弱,十八岁才被接回来了墨府。,嫁到李家之后,很快就被休回家。她的幼子一直跟在李家身边身边效力,时不时回到墨府看一看墨如鸢。不过好端端的,陛下么提起他来”?
提到这位墨如鸢,墨浅裳有些感慨。
那可真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可人啊,又知情知趣,又高雅大方,在原主的记忆里,虽然是养女,在墨府,却比墨雪澜那个嫡亲女儿还要被长辈们看重。
十里红妆地送去了李家,原本想着这么个才貌双全的美人,说什么也会被喜欢吧,没想到,恩爱了半年,忽然李家就变了脸色,将人轰了回来了。
一时间,墨如鸢成了所有人的笑话,可是家里长辈仍旧娇养着,放在屋子里头,好吃好喝供养着,平日里,也最疼爱她。
“李家还真是绝情,墨如鸢留给李家的三个儿子,只有小儿子活下来了,其他两个都养的不精细,早早就夭折了。”君临渊道,“李家当年和墨家一样,都是薛家的好友啊……”
墨浅裳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
“你的意思是……墨家……墨如鸢,竟然和薛绿袖一样,是薛家人?”
“不仅是薛家人还是嫡出的女儿。薛绿袖一个偏房外室的女儿,和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君临渊道,“薛宛可以不管不顾薛绿袖,毕竟是个偏房外室的孩子,可是薛如鸢,是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
亲生妹妹,十八岁才进墨府,那什么八字弱,其实都是骗人的鬼话。
是墨家瞒天过海,给薛家留下来的大女儿,本该充为官妓的大女儿。
“这件事情,也是最近才查出来的。薛宛若是真要对墨家下手,薛如鸢很有可能会出面,保住墨家。”
“母后都猜到了是吗?”君临渊微微扬眉。
“是不是……可那三个孩子毕竟也是薛家的血脉,李家娶了也不大敢冒着违逆的罪名继续留着。”墨浅裳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略略考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所以,很有可能发生在薛如鸢他两位孩子身上的那些意外,都不是意外,而这位小儿子,也随时生命堪忧。”
“说下去。”君临渊点了点头,示意墨浅裳继续。
“既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么下手的人为什么不对最小的孩子动手,”墨浅裳的语速很快,仿佛要抓住那些脑海中转瞬即逝的画面,“因为李家也需要一个把柄,钳制墨如鸢和墨家的把柄。”
“一个母亲,说什么都会护着自己的孩子的,所以,李家也不会出事。”
“母亲说的这些确实是事实。”君临渊眸中是满满的经验。
墨浅裳下意识的去看君临渊,君临渊仍然端庄地坐在宫宴上,看着眼前歌舞升平,而实际上,他已经牢牢的扣住了墨浅裳的小手,十指交缠,甚至还轻轻捏了捏墨浅裳的指尖,“那个孩子的生父,你也认识是李小将军,李良晟。”
李良晟……
“看着年纪轻轻,原来,竟是个负心汉。还有个儿子。”
“他十六成婚,不早了。”君临渊轻声。
“两个儿子都死了,他就不怀疑吗?”
“怀疑?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人,孩子由自己的父母祖父母养着,他回来也不好说什么的。””
墨浅裳的手被君临渊握着挣脱不开,带着几分不满地轻轻瞥了一眼君临渊,“难道,李小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心性被血腥染坏了,对自己孩子也能冷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