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还有些燥热,苏漪桐不时从马车中探头出来透气。无一例外的,每次这般都会磕到头。
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哎哟”,魏谦游忍笑道:“抱歉抱歉,头一回驾车,实在没什么经验。”
这说法苏漪桐已经听了几回,绝不可能再信一次。张口便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何以姐姐向外望时都平缓,换做我却要撞头?”
“许是马车也挑人欺负,您大人有大量,迁就着它些。等到了地方,我便将这马车劈了当柴烧,给你解气。”魏谦游稳稳接住朝自己后脑飞来的馒头,一口便咬下了大半。
苏漪桐看着魏谦游的背影生闷气。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自打两人回客栈接上她,魏谦游在她面前就极度嚣张。更让她郁闷的是,她受了欺负云韶只在旁微笑不语,丝毫没有帮她的意思,总是事后才给以安慰。
苏漪桐正欲博取同情,只觉马车一阵颠簸后缓缓减速。探头以往,是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道人挡在了路中。须发皆是被岁月雕琢过不短时日,自五官遍布四方的皱纹,将整张脸衬得界限分明。苏漪桐盯着那道人打量,云韶却是搭眼一瞧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魏谦游跃下车辕,朝那道人拱手,道人微微倾身,算是还了礼。
“道爷,这路两车齐驱还嫌宽敞,何以道爷要挡我去路?”
那道人微微一笑:“贫道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可否请施主受累,将贫道扶去路边?”
魏谦游并不多言,上前搀了道人的手臂。刚一接触,魏谦游立时便觉出不对,道人手臂下压的力道重逾千斤,脚下也似是生了根一般。魏谦游暗中与那道人较了几次劲,却也没能将他移动分毫。
那道人手臂一震,便将魏谦游推开两步。力道以柔和为主,显是道人心中未存恶意。
“施主根骨不错,可惜火候未到家。贫道不知施主与她是什么关系,但贫道带徒儿回山门,请施主莫要阻拦。”
道人目光锐利如刀,看得魏谦游心底沉重几分,却又突生一股子激动。这还是他下山后第一次遇到敌手,自然有了讨教一番的心思。转头一望马车,不知这道人口中的徒儿,是其中的哪一个。
又对那道人一拱手:“道爷的家事,自不是晚生该管的。只是晚生与那二人相处了些时日,总该好好道个别。”
道人眼中精光一收,只剩下澄澈与慈祥,对魏谦游颔首道:“贫道在此处稍候就是。”
魏谦游掀开帘幕,还不等进到内里就被云韶抓住了手。
“你别听他扯谎,我只是求他带我离开清风寨,根本没拜过他作师父。那道观里的日子无趣极了,我可不要回去。”
魏谦游反握住云韶给以安慰,目光移向苏漪桐道:“我还道是那老道的徒弟是这丫头,本想着与你商量一番,将她送走便是了,这下可有些难办。”
苏漪桐刚要发作,云韶拦道:“你们先别斗嘴,那道人厉害得很,若不是抓住他出去采药的空子,我怕是现在还被他关在那道观里。”
苏漪桐撇嘴道:“有什么难办,看那道人一把老骨头了,你驾车撞过去他还能不躲?”
此言仅换来魏谦游一声嗤笑,苏漪桐顿觉失了面子,将头扭到一旁,任由二人自己商量。
一盏茶过后,魏谦游提出了几种说法,云韶就否决了几种。那道人既是个老顽固,又算是有恩于云韶,是劝是打都行不通。
“我倒是有法子将他打发走,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只当不知道就成。”魏谦游一挑眉,看得云韶眼皮一阵狂跳。
还没来得及让她问清楚,魏谦游已经站在那道人面前,脸上尽是沉重之色。
“道爷,我与内子商量过了,虽说内子不守妇道,整日对我颐指气使。但人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道爷高抬贵手。”
“既已入了道门,怎还与俗世杂念纠缠不清?”道人朝马车喊了两声不见答复,又对魏谦游道:“请施主给我那不肖徒儿一封休书,莫要让她坏了祖师名声。”
魏谦游犯难道:“道爷要维护山门声誉,却也不能叫人家妻离子散吧。如今内子有了身孕,如若道爷将内子带回山门,怕是更瞒不住众人。既是内子犯戒在先,道爷便将她逐出师门,让她还俗就是了。”
道人面上一凝,抽剑出鞘,喝道:“你这孽徒屡破戒律,今日为师便是忍痛将你除去,也要维护山门清净。”
魏谦游吓了一跳,忙横跨一步拦住道人去路,伸手扣住道人持剑的手腕。心说:这道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云韶那性子倒不一定是在土匪寨里受的熏陶。
道人盛怒之下已经使出了真本事,被魏谦游拦下不免惊异。这施主才多大年纪,若非得遇名师指点,怕是打娘胎里开始练,也练不出这般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