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吱呀一声,李牧披着虎皮裘,从屋里蹑手蹑脚地出来。到仓库拿了一坛酒,几块牛肉干,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刚拍开坛口的封泥,独孤九便闪身进来了。李牧瞧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独孤九走过来,挨着他坐了下来。
由于已经睡下,临时起来,独孤九没有戴面具。朦胧月色站在他的俊俏容颜上,仿若九天仙子一般,让人不敢直视。举手投足间,展现出若隐若现的男儿气,又为他平添了几分独特的魅力。
李牧只瞧了一眼,便把视线收了回来,他对自己的定力没有信心,看多了,怕生出心魔,做梦梦见点不该想的事情。
独孤九拿了块肉干吃着,也不说话,默默地陪在李牧身旁。他没有戴面具的时候,很少会主动说话,独特嗓音带来的压力,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消解掉的。
“九儿,我有个想法,但是我不知道,我这样做了对不对,或者会不会后悔。但是我又怕,我不这样做会后悔,你说我该怎么办?”
独孤九抿了下嘴唇,道:“大哥,很少见到你遇事犹豫不决,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想让大个儿去真腊国。”
“真、真腊国?”独孤九吓了一跳,旋即摇头道:“大哥,不行,你不能这样做。”他有些激动道:“大哥,你难道忘了,大个儿只是长得高大,但实际上,他才十四岁,过了年也才十五。他还是个孩子,能处置什么事情?若是出了意外——他可是你最好的兄弟,大哥,你能承受得了么?”
李牧仰头灌了口酒,道:“我承受不来,所以才犹豫。”李牧叹了声,又道:“可是,大个儿的事情,你也知道。他身负血海深仇,不可不报。我安排他走上军伍这条路,也是为了他日后考量。”
“无论是我也好,还是河间郡王也好。我们的身份就注定了,我们必须与军队保持距离,否则陛下生疑,事情可就大了。但是,大个儿等不得,他在我身边,在长安城中,做一辈子的锦衣卫,他都得不到真正的锻炼。这样下去,他还怎么报仇?”
“可是,大哥——”
李牧摆手制止了独孤九,自顾继续说道:“机会难得,我打听过了,真腊国也好,扶南国也罢,那里的人长得矮小,军队战力也弱,正合适大个儿去历练。只要他不中敌人奸计,凭他的武力,无人能挡得住他。只是,我不能陪跟他一道去……唉、愁啊。”
独孤九想了想,道:“大哥,要不我去吧。”
“你?”李牧笑了,道:“你比他好到哪儿去?你虽然比他大两岁,但你一直在家里待着,经历的事情,也许还比不上他呢。他一个人去,我也就是失去一个兄弟的风险,你俩一起去,好嘛,是想全军覆没么?”
“那就不去!”停顿了一下,独孤九又道:“大哥,我忽然觉得陛下说得有道理。真腊国离咱们那么远,他们是死是活,跟咱们有啥关系。”
“不、”李牧正色道:“你错了,若他们没有稻种,跟咱们就没关系。但他们有稻种,干系就大了。小九,我现在跟你解释不明白,但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稻种对大唐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独孤九看着李牧如此真正的样子,愣了一下,道:“大哥,我听不太懂。不过你都舍得让大个儿去,我……我相信你的话。”
“唉!”李牧长叹一声,咕咚咚又喝了几大口,把酒坛子往旁边一扔,道:“罢了,想这么多作甚!重义是我李牧的兄弟,这点小事儿,他肯定没问题。若他真的搞不定,他的仇也别想报了,还不如早死了算逑!干!定了,干!”
打定了主意,李牧也轻松了不少,拍拍独孤九的肩膀,站了起来。
“行了,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去找重义说这件事,还要做一些安排。他此去真腊,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得做好准备才行。”
“嗯。”独孤九应了声,看着李牧回屋,默默地把他喝剩下的酒跟肉干收拾了,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依然睡不着。独孤九深知李牧对李重义的感情,他是不会为了利益,让李重义去冒险的。虽然稻种重要,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既然让李重义去,多半还是为了他的事情考量。
想到至少得有半年见不到李重义,独孤九也是有点失落。半年多的朝夕相处,俩人的感情早已深厚无比了。
李牧也一样没睡着,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出于私心,他不想让李重义去,因为两军阵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哪怕是非常小的可能性。想到李重义可能会死,李牧的心便像被人攥了一把一样的疼。
可是,难道因为有危险,就不让他去了么?
人皆有宿命,李重义身负大仇,虽然他不说,但李牧看得出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的事情。理论的部分,李大亮已经教了他很多了,但是实践,无人能够替代他。这是他的路,他必须自己去走。
雏鸟,总有一日要腾空而起。孩子,早晚有一天会长大离家而去。这是免不掉的事情,再舍不得,也没有办法。
……
翌日,河间郡王府。
“不行!”
李孝恭满脸怒色,指了指李重义,对李崇义道:“你大哥可以去,你不能去。说什么也不行,绝对不行!”
李崇义梗着脖子,道:“凭什么我不行!我不是锦衣卫吗?大哥说让大哥带着锦衣卫去办事,我也是锦衣卫,我也要去!”
“呵!你去?”李孝恭笑了一声,道:“这不是去玩闹,这是去厮杀!打仗岂是儿戏?虽说真腊与扶南,都是弹丸之地,算不得什么大患。但是你要知道,毕竟是个国。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像是经得起厮杀的样子?你要是到了战场上,一场大仗下来,必死无疑。我让你去我就断后了!想也别想!”
“父王,你不讲道理!凭什么大哥可以战场厮杀建功立业,我就只能待在家中像个傻子一样。我不答应,我一定要去,你不让我去,我就偷着去!死也死在两军阵前,不枉父王你的一世英名!”
“你这个混账!”李孝恭气急,吼了一声来人,立刻有两个亲兵进来,把李崇义抓了起来。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过两个亲兵的辖制,三两下捆起来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