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皇后所言,李牧便是义气了?呵,黄金万两做聘,真是好大的气势!”
长孙皇后又摇了摇头,道:“却也不是。”
“不是?那是为何?”
“陛下,你刚才也说了。便是晋朝的石崇王恺,也没这么下聘的。而且英国公和翼国公两家门第相当,这聘礼和嫁妆,也应当是相当的。李牧这边拿出万两黄金作聘礼,秦家拿什么还呢?若是拿不出,岂不是令人耻笑?”
李世民拧着眉头,道:“可是能与万两黄金等价的东西,朕也实在是想不出秦叔宝能拿出什么来。”
“这便是蹊跷所在了。”长孙皇后敏锐地指出,道:“,这是聘礼,秦家若不收,则婚事不成。收了,又拿不出对等的嫁妆。李牧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他明知道秦家拿不出,却还这样做了,其中必有文章。”
“他能做什么文章,朕看他就是为了气朕!”
“臣妾觉得不是,陛下若不信,不妨等等,很快就有消息了。”
“哼!”李世民强压下怒火,拿起勺子喝了口汤,却觉得怎么都不是味道。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他不敢叨扰李世民,偷偷对高公公使眼色。
高公公走过去,小太监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往外头去了。高公公回到李世民跟前,道:“陛下,皇后娘娘料事如神,果然有新消息传来。翼国公收下了聘礼,但万两黄金却说什么都不肯要。僵持不下之际,逐鹿侯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说,万两黄金是早就给他的义弟李思文准备好的聘礼,人无信而不立,拿出来了,就不能收回去。既然秦府不肯要,那就捐出去,以小夫妻的名义,捐给了慈幼局,成立了一个“慈幼基金”,专门用来收容流浪孤儿。他还宣布,基金会接受八方捐款监督,保证每一文钱,都会花在孩子身上。”
李世民的表情僵住了,还有这种操作?他看了眼长孙皇后,无奈摇头苦笑,道:“幸亏皇后提醒,朕没找他去,否则还真是中计了。他必侃侃而谈,倒显得朕小气了,唉!这小子,真是不省心啊!”
“陛下、”高公公也苦笑,道:“还没说完,也不知是谁传出。坊间已经议论开了,说逐鹿侯为了准备这笔钱,已经是倾其所有了。一大早有人见到,数辆车从京东集去工匠坊的银行换金条,有金银器皿,铜钱碎银等等,兑换了一千根金条。兑换完了,只剩下百贯不到。现在长安城中皆议论,逐鹿侯仁义无双,言出必践,视金钱如粪土,视情义如性命,都在传颂呢。”
“啊?”李世民傻眼,苦笑更甚,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这是为什么呀?花了一万两黄金,就为了一个好名声?”
长孙皇后蹙眉想了一下,道:“或许也是目的之一,陛下您忘了,他不是要开赌坊么?”
“哦,对!”李世民想起来了,道:“皇后这么一说,朕便明白了,这是他惯用的手段,叫什么来着?他说过,朕忘了……舆、舆论?”
高公公也想起来了,猛点头道:“是这个词儿,就是这个词儿。”
“这小子的心眼是怎么长得啊,人言一举两得,朕看他这不止是两得,怕不是还有别的打算,只是还没人猜出来罢了。”李世民吧嗒吧嗒嘴,看着满桌的菜,实在是吃不下去,起身道;“皇后,朕心中好烦恼。你自己吃吧,朕出宫一趟。”
长孙皇后笑道;“陛下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呀,万两黄金,也没浪费,用在收容孤儿上,臣妾觉得正合用。”
“朕是气不过!你可知前几日发生何事?”
“陛下可说的是李牧假传圣旨一事?”
“正是!”李世民怒道:“朕现在想起来还生气,李牧这小子就是朕太过于纵容他了,以至于他现在越发的狂妄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假传圣旨是多大的罪过,他不知道么?他就是有恃无恐,算准了朕舍不得杀他!若不加以制止,长此以往下去,朕威严何在?”
“朕撤了他的职,便是想让他反省己过。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不但不改过,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万两黄金,这么大的事情,他连跟朕商量都不商量,自己就决断了,朕岂能轻易放过他?”
长孙皇后肃然,道:“陛下,你错了。”
“错?”李世民一愣,道:“皇后是在说朕错了?”
“正是!”长孙皇后正色道:“陛下,若是说假传圣旨的罪过,陛下撤了他的职,已经算是惩罚过了。这次的事情,陛下可没有理由再惩罚了。李牧何罪?黄金万两也好,千两也罢,钱是他自己挣得,可不是内务府的钱。既不是内务府的钱,也就没有必要与陛下商量了。不是吗?”
李世民呆住了,他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把李牧的钱下意识地当成了内帑的钱。因为基本上李牧赚的钱,都补贴到了内帑的用度上。但其实,这是错误的想法。因为满朝文武,穷也好,富也罢,没有一个人像李牧这样,用私产补贴朝廷。
虽说大唐如今百废待兴,但究其根本,大唐真的没钱么?
不,大唐有钱!只不过钱不在朝廷手中。
门阀世家自不必说,就拿从龙之功崛起的勋贵们来说,如李绩、程咬金等人,哪个家里的产业岁入没有几万贯?李世民想要打造的“无敌之师”也不过是需要一百万贯的预算而已,大唐这么多勋贵,门阀、世家,若是都拿出两三万贯出来,问题立刻就能解决,但问题是,谁肯呢?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当年李渊建立大唐,无数文臣武将投靠,披坚执锐征战四方,人家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一门富贵么?论功行赏,这是必须做的事情。赏过之后再要回来?从古至今的帝王,没有这么干的,也必会引起动荡。
但李牧却从来没有计较过,他赚到的钱,说建工匠坊就建工匠坊了,说修巷道就修巷道了。所以才给李世民留下了这种错觉:内帑的钱是内帑的钱,李牧的钱也是内帑的钱。但这是不对的,李世民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