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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5章 笑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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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缘起」

“蒹霞苍...哎哟——你打我作甚!”李白捂住头,怒视站在面前的女孩。

“是蒹葭。”她淡淡道,“快些背,莫要再耽搁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白嘟囔着,还没读几句,又道:“诶,我记住了是不是就可以学剑了?”

“不知。”

“那我记它作甚!”他泄了气般,将手中的《诗三百》推开。

紫霞睨了他一眼,幽幽道:“但你若不记,学剑这事儿便一分光也没了。”

李白叹气,将被他推到地上的的《诗三百》拾起来,又摇头晃脑地记着。

余光瞄见了她挺直的脊背,以及,腰间的紫青宝剑。

李白其实背书很快,对文学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确是天纵的奇才。不一会儿便记住了——可惜,他心不在此。

合了书去寻夫子,却听见父亲的声音。

“阿白这孩子根骨奇佳,若是学剑,也定是一代宗师。”隔着天青色的软烟罗窗纱,他敏锐的捕捉到夫子眼底的赞许。

李白心底顿时升腾起一股欢喜,头也不由自主的往窗纱边蹭了蹭。

“但夫子也知道,阿白的娘...”李客顿住了,低下头叹着气:“若是学剑,被戾气所控,岂不贻害无穷?”

“这倒是,那还是让阿白安心学诗罢——阿紫那姑娘在剑术上也是极具天赋的。”夫子轻叹一声,同意了李客的观点。

“偷听?”

李白正沉浸在愤怒和不甘里,听见着熟悉的淡淡的语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来父亲和夫子也知道了,便直接推门而入,大声道:“凭什么?”

紫霞见他脸上愠色浓郁,想来也是因为学剑,便不与他置气。

“爹。”李白愤然:“为何就偏偏是我不可学剑?夫子不也说了,我有天赋吗?!”

“我也说了,你心性不适!”李客沉声道。

“心性不适?”李白肩膀颤抖:“那紫霞呢?她合适?!”

紫霞本就站在一旁听着,听到自己名字,便转过头去,眸子里三分疑惑,七分惊讶。

“别当我不知道,紫霞她家里人都死了!她学剑不会有心魔?不会有戾气?她不会想着报仇?!”李白大声地吼着,丝毫没意识到紫霞的脸已经白了。

“李白!”李客拍案而起,青花瓷杯被震翻,落在地上跌个四分五裂。他整张脸气得通红,灰黑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声音也在颤:“就你方才这段话,也别想学剑了!”

话音未落,他便狠狠一甩袖子,出了门。

夫子也是连连摇头,跟着李客出了门。

李白强忍着泪,咬着牙,狠狠回头,却见紫霞还呆呆站在那里,吼道:“你还留在这里看什么?!看笑话?”

紫霞没动,只是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脸色苍白异常,嘴唇也失了血色,异常吓人,那双明亮却忧伤的眸子也失了焦距。

李白方察觉不对,愣住了,赶忙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她还是没反应。

“紫霞?”试探般的,他声音很轻。

,紫霞眼神微动,手中的紫青宝剑瞬间出鞘,横在李白的脖子上,就要砍下去的一瞬却顿住了,她的手在剧烈颤抖着,指尖因为太过用力,白得都泛青。

李白心下一惊,

紫霞也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又因孩提时起的颠沛流离,分外瘦小。她拿着那与身量不相配的宝剑,便显得分外滑稽。

“滚...”她的声音颤抖着,尾音带着哭腔。

“你...怎么了?”

“滚!”

在李白映像中,紫霞说话总是没有语气,一直淡淡的,就像白水一样,而今天这两次,可以说是他所听过,她说出的,最有感情的两个字。

他确实是学剑的天才,他在紫霞拔剑的那一刻感觉到了很浓的杀意,虽然是一瞬间,却非常浓郁。

如此浓的杀意,若不是她自己抑制住了,他这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李白于是也不多问,脚下生风,迅速跑

脑中的一幕幕像魇一样缠着她,不肯放她逃离,她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没有坚如磐石的心性,也没有利如兵刃的实力。

所以她再次选择了逃避,小手很快的在身上点了点,自封了穴位,瘫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也亏得李白逃出去后立马叫了夫子来,紫霞才不至于滋生心魔。

当夫子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瘦弱的小姑娘蜷缩在地,她脸上还挂着泪痕,眉头依旧蹙着,嘴唇上是两个血洞,紫青宝剑被扔在一边,与剑鞘分离。

他叹口气,扶起女孩,解了穴位,把她背到背上,接过李白递过来的紫青宝剑,将它插进剑鞘。感叹道:“阿白,你若能和她一样,控制住自己不伤害别人,你就可以学剑了。”

李白刚欲辩驳,却猛然想起,今天紫霞变成这个样子,不正是因为他那几句话么?所以他到底还是在伤害别人,母亲也是,紫霞也是。

“她当时若控制不住杀意,你怕是就见不到我了。”夫子揉着攒竹,“控制住自己的心,是最难的啊...所以她是个天才,不,是天才中的天才,论天赋,你和她平分秋色,甚至你更胜一筹,但论心性,你比她差远了。”

这番话也是肺腑之言,李白听了,心中的愧疚又浓郁几分,低下头,想了一路。就在夫子把紫霞放在床上准备离去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道:“夫子,等我能控制住心性之后,可以学剑了吗?”

夫子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但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可以。”

李白大喜,回头看了看紫霞,帮她掖好被角,轻声在耳边呢喃:“对不起,但是,谢谢你。”

后来兵荒马乱,四处狼烟,伛偻苟延,提携残喘,李客带着他四处奔逃避灾,便与夫子和阿紫失去了联系。

李客本就是个文人,颠沛流离之下,身染重病,终于还是在李白十三岁那年去了,李白便孤身一人,四处求学,后来大病一场,一只脚都了踏进鬼门关,幸得巧遇裴旻,裴旻剑术大唐第一,见他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又成了孤儿,心中可怜又可喜,便医好了他的病并收李白为徒。

翠幕深深包围庭院,李白春时一招一式,夏时三杯两盏邀风月,秋时刃下扫落叶,冬时剑上凝雪华,剑影刀光下,练过了几载春秋。

因为病的缘故,他的骨架比一般男子看着要纤细些许,容貌又生的好看,少时一直被误认成女子,挨了不少调戏,于是李白怒剪短发…

也因为那次大病,幼时的一切都在记忆的壁画上被风侵蚀而模糊了。不过这对他来讲倒成了福气。

没了记忆,也就没了仇恨,跟着裴旻这般仙风道骨超然脱俗之人,他也自带上一股闲云野鹤的随性。

紫霞脚尖点地,向前迅速跃去,好似一只雨燕快速略过。宝剑出鞘,寒光一闪间,她已到了李白面前。

她步子不大,却极为迅速,飘然若浮云之姿,下脚却又极稳,李白微微侧身,避开剑芒,从腰间抽出龙泉,架住她劈过来的寒芒。

两柄宝剑相撞,泠然有碎玉之声,震得紫霞虎口生疼。

紫霞师承陆夫子,夫子是位温润君子,一招一式便有如春风过翠竹般温润,讲究一股柔劲儿。紫霞天生灵敏,夫子便有意让她追求快与准,紫霞便在不经意间忽视了“狠”的重要性,此时与李白进行力量上的较量,自然吃了不少亏。

紫霞身子向右一偏,避开正面接触,右脚撑地,左腿一扫。李白见她向侧面转去,早已料到她的目的,脚尖点地,跃向空中,单手捉住梨树枝,双脚向紫霞腰间踢去。

紫霞借着扫堂腿的力,迅速将重心迁到左腿,双手撑地,躲过李白的攻势。腰部骤然发力,双腿旋向空中,身体弯曲成一个奇异的弧度,向李白踢去。

“姑娘竟是也练得柔术?”李白没来得及反应,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我与无耻之徒无话可说。”紫霞不理会他,一个空翻站直了身子。

李白还想说些什么,紫青宝剑便劈头盖脸的向他进攻。

这次不是身子,而是那抓着树枝的手么?直接向支撑点攻击,够狠——可惜,还是嫩了点。

李白抓紧树干,仿佛荡秋千般,一个跟头便站在了树枝上,刚好避开剑芒。

“小姑娘,我也不是——啊呀!”话未完,梨枝剧烈颤动起来,他重心不稳,险些摔倒,但仍然是凭借着强大的轻功,优雅落地。

“原来姑娘方才不是要砍在下的手,是要砍这梨树。”李白脸上的笑意不再散漫,多了几分赞许。

“我虽厌恶你,却也不至于废掉你的手。”紫霞盯着他,神情认真。

“噗嗤。”李白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来是他本以为这姑娘砍树是出其不意,怎知是这般原因,二来,他好歹是裴旻之徒,怎会沦落到被人砍了手?

“那李某还真是谢谢姑娘了!”李白忍笑道,酒意在方才打斗中早已化作汗气,清醒了不少,他伸伸懒腰,从紫霞身边走过,轻轻将白玉簪簪回她的发髻,朗声道:“在下李白,无意冒犯,愿姑娘勿怪。”

语毕,李白捡起方才折下的梨花,向城内走去。

“李…白…”紫霞眸光微动,她猛地转身,大喊道:“李白!”

“嗯?”李白慢悠悠转过身。

她双目灼灼,紧紧盯着他的脸——方才她确实未曾注意过这人的面目。长剑眉,丹凤眼,眉梢眼角都是傲气;悬胆鼻,仰月唇,声音笑貌皆是不羁。

但是,他还是没认出我么…

“无事。”她隐去眸子里的思念,“小女子紫霞。”

(二)半入江风半入云

暮色四合,弦月挂树梢。

李白提着新打的半壶酒,转悠转悠进了幻舞乐坊。

木架上的牡丹雕刻得精致,架边上放着青花瓷瓶,瓶里开着一束白梨,暗香袅袅,白纱轻轻飘过。李白踏着朱木地板,向园内走去。

幻舞乐坊虽是舞姬歌姬栖身之地,布局装潢却透着一股清雅意韵,丝毫不见浓厚的脂粉气。

坊内的姑娘们不但一个个生得花容月貌,更是惊才绝艳。所奏之曲,无不入骨三分,所跳之舞,无不暗藏深情。

李白对于音律并不热衷,然而此地每至夜晚便有免费茶酒。李白也就成了幻舞乐坊的常客。

“哟,剑仙大人又来了!”伙计的一见李白,便嬉皮笑脸地凑上来,“今儿个剑仙大人要蹭点什么酒啊?”

李白白他一眼,晃晃手机的酒葫芦:“今儿不蹭酒,白爷我自有佳酿。”

伙计的盯着那酒葫芦半晌,一侧脑门儿:“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陆娘子家的酒壶嘛,剑仙大人上次去偷酒,被陆娘子打的呀——啧啧,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去去去去,忙活你的去,白爷我不和你计较。”李白也不恼,弹了弹小伙计的脑瓜儿,打发他过去。

自己径直走到角落处的八仙桌边儿独自坐了。

李白与幻舞乐坊坊主是故交,时常来乐坊蹭吃蹭喝蹭住,坊主呢,也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到也不在乎这点钱儿,便每次安排个小伙计侍奉他。

一来二去,李白与那小伙计也熟络了。小伙计开始只当剑仙脾气会有多古怪,久处之下才明白,剑仙人是极好的,平日里拿剑仙打个趣儿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李白抿了口酒,眯着眼打量着戏台子,珠帘后,霞影纱幔叠叠绕绕,远远望去像极了傍晚的霞。

霞…紫霞……今日那姑娘却也叫做紫霞,只是那幅清冷模样,怎么看也不似晚霞那般明丽。

纱幔包绕之下,是个金黄的圆台,台后幕布上绣着枫叶几片儿,孤鸟一知。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轻柔的女声响起,嘈杂的厅堂霎时间安静。

“今日,要演的故事,便是当今镇西将军,花木兰的故事。”

房里的烛火熄了,台上慢慢亮起。耳边传来铮铮琵琶声。

轻拨慢抹,又徐徐转急,弹奏着塞外杀敌的紧急与豪迈。

台上的红烛亮起,一身形单薄的女子持剑而立。随着琵琶而舞,手中双剑舞得虎虎生风,丝毫不带柔弱之气,且听她缓缓唱到:“难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作女郎来。”

李白暗自惊叹,这姑娘看着也不过豆蔻之年,技法竟如此熟练,这一嗓子吐字圆润,尾调悠长,想来也是天赋异禀。正自叹之时,忽瞥见一淡紫衣角。

“紫霞?”李白微不可查的蹙眉,自言自语道,“她怎会在这儿?”

李白想是有什么缘由,便悄悄跟在紫霞后面。

她峨眉轻蹙,左顾右盼,似在寻找什么,又似在躲避什么。

“啊!!!”刺耳的尖叫响彻乐坊的上空。

乐坊里很快骚乱起来,咒骂声,哭声,尖叫声混作一团。人挤人,人踩人。

李白皱着眉头,捂住耳朵,暗自叹这些姑娘们的嗓门儿倒是够大,又尖又细,快要刺破人的耳膜。

“诸位看官,冷静!冷静!”方才的“花木兰”大声呼喊着。

李白揉着攒竹穴,心道,您这话儿怎压的过这铺天卷的叫声呐…

突然,紫霞抽出了剑。

李白赶忙拉住她,向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不要轻举妄动。”他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紫霞迟疑半晌,将剑插回剑鞘。

“大家安静!”台上的“花木兰”依旧努力呼喊着,乐坊的伙计们也奋力维持着秩序,尝试安抚暴动的人群。

就在这时,几个黑衣人从房顶跃下,直冲“花木兰”杀来。

那姑娘确也是个习武之人,怀中抛出纸伞,瞬间扫倒一片。她的身影又突然在台上消失,一瞬便出现在纸伞处。

就在这时,一个小姑娘被人群挤得快要跌倒,就要撞到白森森的刀刃上。“花木兰”迅速拉过姑娘,纸伞一刺,将刀刃挑开。

一支暗箭却从旁处飞来。

李白心中暗叫不好,那姑娘手里还护着小女孩,如何能躲得过!

“啧。”

李白听见身边的紫霞暗叹一声,挣开他的手,手中的紫青宝剑飞出,将暗箭砍断。

然后足尖点地,轻盈地飞下看台,优雅落地,护在“花木兰”身前。

如此这般,目标不就暴露了么!李白扶额,敌暗我明,自曝立场,那又如何彻查?还把自己也推进风暴中心去了。

就在她落地的一霎那,四面八方都涌出箭雨向二人射去。

紫霞不停地挽着剑花,将剪弹开。“花木兰”也快速旋转着手中的油纸伞,可奈何人多,两人的努力无异于杯水车薪,怎护得住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看客?!

李白叹气道:“罢了。”

语毕,他飞身上前,手中的龙泉剑幻化出无数剑影,向暗箭来源飞去。

果然,剑雨停止了。他收了剑,从看台上一跃而下。

“小女子公孙离,多谢女侠、少侠救命之恩。”花木兰盈盈一拜。

“公孙姑娘可知是何人出这般毒手?”李白看见人群已经成功疏散,狄仁杰也来到了现场,没了后顾之忧,便问道。

“这……阿离不知。”少女卸下了头盔,露出一对可爱的兔耳。

李白料定是这般回答也不多问,轻声道:“这样啊。”心中信与不信却又是另一般。

“所以…李少侠竟是不清楚我方才要干什么?”紫霞闻言,眉头微蹙。

“本是希望姑娘不要暴露目标,引火烧身的。”李白连忙解释。

“……”紫霞默。

“你可知,方才袭击的那一伙儿人我已追查了他们一月有余,方才是最好的机会。”紫霞有些恼。

“这…”李白囧,声音也小了几分,“我只是想帮你。”

“罢了。”

“几位,麻烦与我走一趟。”狄仁杰出示令牌,李白觉得他来得很合时宜。

“又见面了,狄大人。”李白见了这黑中带绿别出心裁的发型,不禁想起被令牌追着满地跑的“美好”时光。

“剑仙大人。”狄仁杰象征性地拱拱手,“还真真是什么违法乱纪事儿都有您啊。”

“那是,为了维护长安城的和平,保证长安城居民的幸福生活,打倒邪恶势力,李某义不容辞。”李白说得大义凛然,表情也极为严肃。

“我信你个鬼…”

(三)娇花错开霞上霜

当狄仁杰检查完乐坊时,夜已经深了,他只得等到第二日清晨再询问三人。

翌日,李白与狄仁杰讲了事情经过,狄仁杰见没什么疑点,便放了他回来。

出来时刚好遇见了公孙离。

“李少侠。”公孙离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公孙姑娘。”李白还礼,暗暗打量眼前的姑娘:她褪去了戏服,身着枫红色舞衣,米黄色的长发松松挽个髻,发髻下是一朵粉红色的牡丹。

“姑娘头上这牡丹甚是可爱。戴姑娘头上还真应了‘鲜花配美人’。花朵之类本无灵气,我瞧这牡丹也因姑娘这般俏丽面容而灵动不少。”李白搭话道。

公孙离羞涩一笑:“牡丹是国色天香,阿离不过是一介舞女,如何衬得出牡丹的雍容华贵?少侠谬赞了。”

“只是李某素来对牡丹有所研究,今日瞧姑娘头上这朵,花瓣有内到外,颜色愈加艳丽,最外层的花瓣是为桃红色,最里层的却是白色。李某实在未曾见过。”

“这花是叫做霞上霜的。”阿离答到,“想是爱花人士培育的新品种了罢。”

“霞上霜…好名字好命字!”李白哈哈一笑,这桃红可不就是霞,这洁白可不就是霜?霞上霜三字可谓是再形象不过了。

“舞坊还有事,小女子便不奉陪了。告辞。”阿离拱手一拜,踏着莲步走远。

李白别了公孙离,漫无目的地走在熙攘的朱雀街上。

长安城有四条主街,东方为青龙街,西方为白虎街,南面是朱雀街,北面叫做玄武街。

朱雀街上居住的多是富豪商贾,人流量极大,甚至比官宦聚集的青龙街还要要繁华,是四街中最繁华的一条。

李白极喜欢朱雀街上陆娘子家的陈酿,陆娘子的儿子在六年前的大动乱里去世了,她家儿子又与李白年纪相仿,陆娘子便将李白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至于偷酒一事。陆娘子担忧李白身体,自然是不允许他多喝,李白又是个嗜酒如命之人,便闹了这一出。

“这位公子,你的酒壶。”

李白忽闻一声温柔如细雪的男声唤他,原来他只顾得行走,腰间的酒壶便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

“啊——多谢这位小兄弟。”李白接过酒壶,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生得极好看,一身清隽之气,衣着打扮也淡然脱俗,不过是白蓝二色,衣上纹样似水墨染成,更添一分书生气。

“这位小兄弟是在——下棋?”李白看向前面身后,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之下,放着冷暖玉棋子。

“是了,只是无人与我对弈一局,只能自己摆摆阵势,打发时间。”少年轻笑,白净的下巴上露出两个梨涡。

“不如我与公子对弈一局?”

“如此最妙不过了——公子请。”

李白本来就不是什么热爱博弈之人,只是略有了解罢了,今日与爱棋之人博弈,很快便败下阵来。

“输了。”李白一笑。

“公子承让。”少年谦虚一笑,整理着棋盘。

“霞上霜。”李白望着案上青玉瓶里的牡丹,念道。

“公子认识这花儿?”少年整理棋盘的手一顿,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也是偶然识得。”他起身,灌了两口酒,“小兄弟,咱俩有缘再见了?”

“在下长居于此,公子若是想于我论棋,弈星随时欢迎。”少年起身,朝他拱手作别。

李白溜达着溜达着就到了陆娘子的酒坊前。

“陆姨。”他扣扣门。

“来了来了。”陆娘子连忙擦了手,走过来。

“今日生意可还好?”李白进门,随口问道。

“春寒料峭之时,几杯薄酒来暖骨头自然是不错的选择。生意怎会不好?”陆娘子给他烫了一盅酒,递他手里,“二月末,天还冷着,别喝太多冷酒。”

“好好。”李白从善如流地接过酒杯。

“哟,陆姨,那青花瓷盆儿里种得什么?”李白忽然看见柜台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盆不明生物——灰灰的绿绿的还丑丑的。

“牡丹呀!”陆姨答道,“今年就能开花哩,我这可是名贵的蔻紫呀。”

“牡丹…不是开了么?”

“你这孩子,喝酒喝糊涂了?牡丹是何等娇贵,这等天气,如何受得了?”陆娘子笑着敲敲他的头。

“牡丹几月开?”

“四月到五月吧。”陆娘子想了想,有补充道,“你陆叔是花匠,他是这么说的咯。”

“那有没有一种牡丹,花瓣从外到内,颜色愈来愈浅,最外层是桃红色,最里层却成了白色?”李白急切地问道。

“这…这道没听过——啊,对了,青龙街的牡丹方士倒是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牡丹,还常年盛开哩。”

李白越听越迷糊,舞女,棋者,牡丹方士,身份完全不同的三个人,似乎有些什么隐密的联系。

“陆姨我出去下!”李白骤然起身,飞也似的冲出门去,甚至忘了拿酒葫芦。

“这孩子,急个什么劲儿。”陆娘子一边摇头一边将李白的酒壶收好。

(五)四十余年终暴起

离和虎却脸色骤变,两人皆是魔种混血,对于“戮赤者”三字的恐惧早已刻在骨子里。

赤,便是指魔种,所谓戮赤者,便是一群偏激的魔种猎人和神的信奉者,面对人与魔种越来越缓和的关系,一小部分人已不再对魔种怀有偏见,还有更多的人开始尝试接受魔种。可是这群人,他们狂热地信奉着创世神,他们不愿让“卑微”的魔种得到解放,他们认为,奴仆永远是奴仆。

而面对这个越来越珍惜和平的世界,他们愤怒了——凭什么他们的信仰可以被这么轻易地丢弃?凭什么他们为了消灭魔种和彻底奴役魔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毁于一旦?他们不甘心!所以他们要报复,报复那些魔种,报复那些愿意接纳魔种的人们!

于是,戮赤者诞生了,他也许会在某个夜晚降临,带走魔种、魔种混血的生命,他们还研制出了魔种最为惧怕的药水——猎魔水。

他们会将猎魔水洒在美丽的魔种混血小姑娘熟睡的脸上,然后亲眼看着她翻滚着,捂着脸,痛哭着,叫喊着,亲眼看着那一寸寸雪白的冰肌玉骨在他面前腐烂!亲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消逝在沉寂的黑夜!

甚至到后来,他们连和魔种混血亲近的人们都不放过,那些人被他们认作“人类的背叛者”,于是那些人被“正义”地“大义凛然”地判下死刑。

这股势力宛如一股黑风,曾席卷过整个王者大陆。

直到四十三年前,和平的使者们齐聚一堂,朝着一个共同的梦想——平等。

他们向死而生,戮赤者被剿杀干净,可那些勇士们却多半陨落了。

这场众星陨落的惨烈斗争最终不过是史官的寥寥几笔,便就此揭过。当时的血与泪,斗志与理想,都不再有人提及——归根结底,仍然是人族骨子里该死的优越感,他们对这场战争的正义性不置可否。

纵然他们已经懂得了和平的不易,可是内心深处,深埋在思想树根部的优越感让他们忽视掉了这场为平等而战的战争。

戮赤者活动也因此停歇了长达四十三年之久。

长时间的沉寂,史料上的寥寥几笔,让人们都忘却了,曾经有一个嗜血的组织,差点凭借一己之力将几代人努力换来的和平打碎。

“就是今天上午那帮人么…”阿离玛瑙色的瞳眸里的光芒暗淡了。

“是。”明世隐肯定道:“你的职业需要经常抛头露面,今日苦了你了。”

“我倒是无妨,只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看客……”公孙离长叹。

“首领,剑仙大人…”裴擒虎走近牡丹方式,眸光里遍布着询问。

“他若不逾越,我们也不会纠缠他。”明世隐自然知道裴擒虎在想什么,他的手指抚过艳丽的花瓣,“虎,今日你擅自放走李白,违反纪律,当罚。”

“裴擒虎,领罚。”裴擒虎闻言,单膝点地。

“罚你培育这株霞上霜吧。”明世隐微微一笑,眼底飘过一丝戏谑,“不开花儿就别想吃肉了。”

“噗…”弈星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玉环。”明世隐瞥了弈星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在杨玉环身上,“你本有机会阻止裴擒虎,却视若无睹。也当罚。”

“领。”

“明日午时,备茶玉水亭。”明世隐将手中的茶包放在杨玉环手心,却未曾说明具体如何做。

杨玉环显然早已习惯,默契地领了茶叶且不多问,抱着琵琶,莲步移向门外。

“我和阿离的任务呢,师父?”弈星连忙问道。

“弈星,你明日去打探打探狄仁杰那边的口风——阿离,你这几日留在屋里,不必出任务——安全终究是最重要的。”明世隐安排了任务,踱步到庭院中央,所有的牡丹花都在他四周绽放,绚烂得如同夜空中的烟火。

他张开双臂,一红一白的异色瞳直视刺眼的日头。

薄唇一张一合,喃喃说些什么。

弈星和阿离早已走远,虎子面对娇嫩的花儿,也无从下手,就直勾勾地盯着首领。

方才那般动作正巧落进眼底,虎不禁问道:

“首领,你在说什么?”

明世隐放下双手,目光久久停留在裴擒虎脸上:“太阳告诉我,仙人降临。”

“仙?”裴擒虎冷笑,“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信他何?”

“不,我说的不是天上的神仙。”明世隐摇头。

“那是…?”

“虎,仙人是人们美好愿望的寄托。”明世隐走到水池边,给水壶灌上水,“于是他们尽一切力量讨好仙人——最后,一事无成。但是聪明人会将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他们脚踏实地,万分努力,然后缔造了自己的神话。他们,就是自己的神啊!”明世隐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做自己的神…”虎子似有所感,沉默半晌,却还是弱弱问道,“首领,你不如做一次我的神吧,教教我吧,这霞上霜…到底怎么伺候啊…”

明世隐唇角微扬,异色瞳里的阴云一扫而光,声音随着他转身进房,吹乱在料峭的春风里,飘落在瑟瑟的花瓣上。

“不教。”

(六)大丈夫当如是也

玉水亭,顾名思义,水若碧玉。这亭子也建得巧,亭盖翼然,若雄鹰展翅。亭柱朱红,上下有轩者以饰,上雕百鸟,下绘麒麟,珠翠饰之,金碧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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