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心设有一方形茶几,几边石椅,都以绿玉作饰。
杨玉环上着月白绣梅袄裙,下围宝蓝色马面裙,裙襕上绣着银白璎珞纹样,头挽灵蛇髻。与平日里红装绿裹的娇媚不同,今日她一身素装,妆容素雅,恍若月光仙子,误入了凡尘。
她迤逦而行,踏着莲步坐到红发男子对面。
“公子一个人?”杨玉环脸上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多一分嫌过于做作,少一分则不显真诚。
那男子身高八尺,相貌堂堂,火焰般的长发拢作马尾,干练而清爽。
“怎么,姑娘愿与我共饮?”男子举杯,亭外恰逢大雨,翡翠般的湖面上涟漪朵朵。
“吃酒又得出汗,出了汗风一吹就冷了。小女子前日得一茶叶,颜色甚好,不如我为公子添盏茶?”
“甚好。”男子听了有茶,眼中散漫消弥,被枪杆磨出老茧的手摩挲着酒杯子,然后沉沉放下。
当杨玉环将茶叶递到红发男子手中时,他湖蓝色的瞳孔微缩,面上表情一滞,却又迅速恢复散漫气。
“姑娘这杯烫手的茶,韩信领了。”他笑吟吟的将热茶一饮而尽,茶杯按在茶几上,带着他手心和沸水的余温。
深青色的茶叶迅速转凉,韩信撑起伞,走进微冷的春雨里,料峭春风划过他的脸颊,酒意醒了大半。
杨玉环勾起唇角,当年那个只知道哭喊的胆小鬼,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不畏艰险了。
在杨玉环听不见的地方,韩信回头,望着一帘轻雨,轻声道:“不辱使命。”
六年前,饥荒。
火红的日头正当空,继续炙烤着龟裂的大地,炙热的沙子被风吹起,迷了眼。
韩信使劲的揉着眼睛,生理泪水从蓝色的眸子里溢出,迅速蒸发。
蒸发所吸收的热量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瞬的清凉,却没有带走眼中的沙子。
韩信虚眯着眼睛,顶着烈风,在荒漠里向前拖着步子,碎成烂布条子的衣裳在风沙里飘荡。
身后跟着无数个和他一般的人,密密麻麻的灰黑色在金黄的荒漠里艰难蠕动着。
“爹。”
他艰难地将声音逼出干渴而嘶哑的喉咙。
“还有…多久?”
韩父缓慢地将头转向他,抬起手,比了个三。
“三个时辰?三天?三个月?还是三年?!”同行的一个大哥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吼着——纵然因为嗓音嘶哑,声音早已提不上来。
韩父沉默了,他拄着拐杖,抬头望天,古井无波的眸子倒影着烈日。
“是啊,长老…我家女儿…两天后、我家女儿要是再吃不到点儿东西就没救了!”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老妈子跪倒在韩父脚下,凹陷的眼窝里早已流不出一滴泪水。
“族长!”
身后的人们都跪下了,他们各自诉说着不幸和不满。
韩信烦躁地捂住耳朵,忽然他看见一紫发少年。
他坐在地上,面上的狼狈也遮不住紫罗兰色眸子里锐利的戏谑和嘲弄,他捋捋同色的短发,似注意到韩信的目光,向他扬起一个挑衅般的笑容。
韩信不是个易怒的人,对于这种挑衅,他是无动于衷的。
但是同时,他也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他眯起湖蓝色的眸子,赤脚踏过滚烫的黄沙,坐到他身边。
“你和他们不一样。”韩信盯着他的眼睛,眼里的探究撞上他的嘲弄。
“怎的,小少爷。”那人的嗓音低沉,干渴而致的嘶哑让他的嗓音听着更加磁性。
他顿了顿:“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把你们奉为神。”
“我们不是神。”他玻璃般澄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激动的火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紫发少年笑了起来,“可是他们把你和你父亲当做神啊!他们懦弱,懒惰,渴望神明的救赎,而你们,你们比他们强大,有远见,所以就成了他们的神——你们也很享受‘信徒’的崇拜,不是么?”
“不是。”韩信眸子里的火苗熄灭了,他失望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笑的更厉害了,以至于剧烈地咳嗽起来了:“也许你没有这样想过,可是你正确确实实地享受着这一切!”
“你总是可以领到更优质的水和食物,干最少的活儿,不是吗?”
“我……”
“你从来不用担忧被抛弃,你从来没有经历过失去,不是吗?”
“你从来——”
“不是!”韩信大吼一声,阻止了越来越激动的少年。
“我没有。”他的声音又小了回来。
紫发少年看见了他眼底的泪花,住了嘴,望着天,良久,他轻声道:“秦地的开国君主,我佩服他。”
“嬴政!”韩信的眸子亮了,那颗火苗再次燃烧起来。
“是,他给予了秦地人们平等,和平,以及人权。”少年将手伸向天空,眼底闪烁着崇拜。
“奈何二世残暴。”韩信长叹。
“是啊,我曾亲眼见过嬴政,他告诉我,只有一个人成为了自己的神时,他才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成功的人。”
“大丈夫当如是也!”他站起身,迎着烈日,张开双臂。
韩信眼中的火焰越发明亮,他勾起唇角:“你的名字是?”
“刘邦。”
直觉告诉韩信,他会与这个少年成为很好的朋友。
事实也确实如此。
“跟我走吧。”声音温柔得像月光入水。
那人向她伸手,她觉得遇到了春风。
然后她跟他走了。
她就有了名字——公孙离。
那个人叫做明世隐,公孙离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欣喜得念了好几遍,明世隐问她怎么了,她羞涩一笑,不答。
后来明世隐成了她的师父,一同学习的还有一白白瘦瘦的小男孩,唤作弈星。
公孙离最喜欢每个晴朗的早晨,看日光将师父银白色的头发镀金,然后她就可以痴痴望一上午,师父是个清冷至极的人,温柔二字本是与他无缘,可公孙离分明记得,那个灰暗的夜晚,他踏碎月光,眸子里分明是似水温柔。
她喜欢那样的师父。
所以她觉得温柔的朝阳啊,最适合师父了。
——
师父教她吟诗作赋,她学得极快,教她防身之术,她却直打岔。
女孩子就应该温温柔柔手指轻捻绣花针嘛,舞刀弄剑啥的,当然是交给男孩子啦。
偏生得巧,公孙离武不行,舞却行。
她身段儿生得极好,她对音律也极位敏感,明世隐便请了个唤作貂蝉的舞者,在他教弈星武功时让那舞者教她学舞。
——
她十四岁那年的生辰,师父送了她一把油纸伞,淡黄底上绣彤枫,她喜欢极了,爱不释手。
貂蝉见她爱伞,便要传她伞舞,公孙离自然万分乐意。
她知道,当她撑开纸伞,玉臂舒展时,师父的眼里只会有她一人了,可惜他从来不笑,眼中永远古井无波。
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吗?
那就再努力些!
她练舞越发努力了,貂蝉也说她是她平生所见最具天赋,也最努力的舞者。
可是师父仍然不会笑,连朝阳为他抹上的一抹淡红,也无法再为他添上一分暖色。
——
师父有个牡丹园,从来不让阿离和小星星进去,他自己却经常一待就是半天。
那时,早晨的课业结束后,公孙离在家里溜达,不知不觉就到了牡丹园外。
忽闻一声轻笑,好似云拨雾散一般。
哦,是师父。
她还听到了柔美的女声。
一种名为嫉妒的东西就在心底潜滋暗长了。
师父原来是会笑的么?
原来牡丹园里藏着个姑娘么?
那个姑娘是谁?
她和师父什么关系?
她心底乱成一团麻,逃一般的,她加快了脚步,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
她觉得鼻子有点酸——可能是料峭的春风吹的吧——至少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她抬头,只见那棱花镜里娇美的姑娘也被春风吹红了眼,吹下了泪——似乎,也吹痛了心呢…春风啊,果真不解风情…
——
“小星星,你说,师父牡丹园里藏着啥呀?”她趴在桌子上,单手托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弈星合了书本,面无表情:“不知道。”
“那小星星想不想知道呀?”她扯扯弈星的袖子。
“…不想”
“……”公孙离猛然起身,盯着弈星,只见对方一脸“这次你别想坑我”。
公孙离吐舌,这家伙真真是标准的好学生,但是!我管你如何岿然不动,本姑娘也必会拖你下水!
“小星星啊,前几日我随貂蝉姐姐在安庆候府上舞了一曲。”她慢慢说着,琥珀般的眸子盯着弈星,她满意地看着弈星的眼睛亮了起来。
“安庆候,赤翡棋子!”弈星吞了吞口水,“你弄到了?”
“当然。”公孙离翻身坐在桌子上,翘了个二郎腿,为了方便贿赂某位棋痴,那些达官显贵们若是要赏赐些什么,她第一要牡丹花,第二要棋。
弈星湛蓝的瞳孔向上看看,向下看看,嘴唇张开又合上,似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说吧,计划是什么。”
“过来过来。”公孙离立马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向他招招手,在他耳畔低语几声。
“明白了,我尽力。”弈星重新拾起书本,看了几眼又抬头,“记得,赤翡棋子。”
“不会少了你的。”她哼着小曲儿坐回位子上。
——
“师父,弈星近日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明世隐甫一入院,弈星便拦住他,公孙离就蹦跶着蹦跶着出了门,然后狂奔向牡丹园后方。
走门?不存在的,她哪来的本事从师父身上偷钥匙,昨日里公孙离就观察仔细了,这牡丹园建得特别是地方,园中环水,背后倚山,可谓是避暑赏景之圣地。
师父喜欢把墙建得高高的,就公孙离这不会武功的娃,绝对是翻不过去的,于是乎,她就想着借山过去。
河洛的山不是石山,远远望去,蔚然而神秀,山中树木都是百年古树,树枝旁逸斜出,有得甚至伸到院子里。
公孙离想的,就是借这种树进去,她扯了几尺红绫挂在书上,玉手抓住红绫,慢慢上了树,然后顺着枝子小心翼翼地爬到院墙边上。
待她有惊无险地走完这一段儿,下了墙,却见不远处的梅花树下,立着个美人。
如墨的长发,粉嫩的肌肤,身上穿着淡粉色曳地长裙,玉臂上裹了条浅白的披帛。
只远远望了眼,她就知道,这般气质,自己是比不上的。
那美人似感觉到了这如炬的目光,她缓缓回过身来,对着公孙离巧笑倩兮。
“姑娘。”声音温柔得不像人间应有。
大抵是那一瞬,公孙离便明白了,什么叫做自忏形秽,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姐姐是天上的神仙吗?”她呆呆道。
(八)迷雾乱真假难分
春风和着雨打乱初来的梨花,李白坐在酒楼包厢,眸子里映出窗外的烟雨迷蒙。
小酌一杯,对面娇媚的女子把玩着手中的绢花,声音轻轻软软:“你说的那位公孙姑娘,我们舞坊确实未曾有过。”
“原来如此。”李白眸子微暗,“那
“未曾听闻。”苏妲己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又似想起了什么,缓缓道,“新来的牡丹方士,他带来了一种花瓣由内到外越来越红的牡丹,好像就是唤作霞上霜的。不过听说只有五朵。”
“如此说来这霞上霜倒是金贵得很。”李白轻笑,如此珍贵的花朵,一个小小的舞娘,从哪里弄得来?
“听闻有人曾在夜晚,从那牡丹方士的府邸里听到魔种的哀嚎声。”苏妲己将绢花戴在头上,如丝的媚眼里盈了些水光。
“不过是传闻罢了,妲己大可不必担忧。”,安慰道,“若是真让我遇到虐待魔种之事,李某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噗嗤。”妲己被他逗笑了,“人间丑恶之事众多,涉及之人何其广泛。怎可都尽数杀了,若是可以感化,岂不是最好?”
“是了,李某这般做法倒是粗鲁了。”李白笑道。
“不过细想来也确实是你才会说的话,毕竟你可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剑仙。”她浅笑,露出甜美的酒窝。
“剑仙。”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可惜只是继承师父的名号罢了。”
苏妲己抬眼望他,心道难得见他如此,正欲开口,便听他缓缓道。
“但终有一日,我要让剑仙之名因我而闻名天下!”他站起身,眸子里倒影着整个长安的春天。
不,不是长安的春天,是他的青春,是他如火焰般燃烧的青春。
苏妲己望着他,呆了半晌:“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成功。”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傲气。
“乐坊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妲己起身拜别,撑了伞,身影融进烟雨里。
李白见苏妲己已走,自己在这边也无事可做,便起了身,准备去陆娘子的酒肆拿酒壶。
他未曾带伞,一头褐发被雨点润湿,脚步踏过被细雨润湿的青石板,几丝春风抚过脸颊,他感到一丝放松。
他干脆信步而行,不去管什么刺杀,不去管什么酒壶,只想好好欣赏这般惬意。
走着走着,不觉竟然走到御使府门前,正巧狄仁杰正中里面走出。
“狄大人。”李白向他拱手作揖,泥鳅似地溜到他伞下,“避个雨,不介意吧?”
“不介意。”狄仁杰呼出一口气,双眼下的两抹乌黑格外惹眼。
“狄大人最近公务繁忙啊。”李白调笑他。
狄仁杰没理会他的调笑,反而道:“那桩案子,你是在查吧?”
“嗯。”虽然没有明说,但李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其实也不算查吧,只是关注了下。”
“这个案子后面牵扯的大呐。”狄仁杰转过头来,看着他,“我劝你还是别掺和。”
“怎么?”这么一说李白反倒来了兴趣。
“可能要牵扯比较多,也许跟朝廷里有人背后支持着那帮人。”他顿了顿,“甚至牵扯到魔种。”
李白正推敲着他话里的意思,狄仁杰就拍拍他的肩膀:“到了。”
李白一抬头,陆氏陈酿四个字映入眼帘,向他道了声谢,就进了门。
陆姨给他拿了毛巾让他擦擦身上的雨水,又给他备了身干爽的衣衫让他换上。
李白便将一切跑在脑后,不去想。
他觉得头有些昏沉,便躺在屋里睡了。
待他醒来,已是傍晚,雨已经停了,甚至可以看见夕阳在天空中燃起的点点余晖。
他倚在栏杆上,望着朱雀街上的行人,脑子还是不住的想起妲己和狄仁杰的话。
和朝堂之人有关,和魔种有关,苏妲己也说乐坊里不曾有过公孙离这位舞娘。
明世隐的府邸里传来过魔种的哀嚎,而且他又极爱牡丹。
当时的突袭,虽然表面上是冲着公孙离来,可她分毫未伤,伤到的反而是那些普通人。
这一切使李白有一个不好的猜想,那日的那场突袭,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
思及此处,他立马提了剑拿了酒壶,向幻舞乐坊跑去。
——
“好姐姐,这几日便辛苦你们了。”阿离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和身边的舞女谈笑。
那舞女微微一笑:“这几日阿离便在家好好休养着——昨日那帮贼人也忒不识好歹!竟然敢到长安闹事!”
阿离收拾完了东西,背上行囊,道:“姐姐这几日也小心呐。”
“会的。”那舞女送她出了幻舞乐坊,然后回房。
天已经完全擦黑,不见月。
阿离转进无人的小巷,停下轻盈的脚步,握紧手中的纸伞道:“公子跟得有段时间了,何不出来谈谈?”
李白从黑暗中走出:“姑娘这般灵敏的听觉,却只是一介舞女,真真是可惜了。”
李白轻功极好,早已到了步过无痕的地步,能察觉到他跟着的必定是从小修习武艺之人,她一介舞女,如何能达到这般地步?
“原来是李少侠。”公孙离略略松口气,“不知李少侠有何事?”
“在下只是有事不解,想问问姑娘。”李白笑,“姑娘的那朵霞上霜是何人所赠,这般美丽的花,在下也想去讨一朵。”
“官宦商贾所赏罢了,又不是甚么稀罕物。”公孙离笑道,“公子若是想要,我这朵赠与你便是。”
“不必了。”李白心中的疑虑更盛。
只有五朵的花,得是何等珍贵?若是其中没什么干系,又如何随随便便就赏到烟花柳巷里了?
“李某一介粗人,牡丹放我手上也糟蹋了,还是在姑娘发间才更美。”李白打量了她肩上的包,缓缓道,“姑娘这是要去哪么?”
“昨日遇了那般事,总是害怕的。回家休养几日。”
“姑娘果真是幻舞乐坊的人么?”李白问道,“我与坊主是故交,她对你似乎没映像呢。”
“坊主日日繁忙,记不得我一小小舞女也是正常。”
“那姑娘这一身武艺又是——”
“李少侠!”公孙离打断他,“您有话直说吧!”
“如此甚好。”他的手指摩挲着剑柄,“姑娘和牡丹方士,什么关系?你们的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恕阿离无可奉告!”她叹气,果然是怀疑到她身上来了,“我劝少侠莫要再追问,这里面牵扯的事情,不是你能掺和的。”
“既然如此,那得罪了!”李白瞬间抽出龙泉,向前跃出一步,剑气直冲公孙离而来。
公孙离抛出纸伞,顶住剑气,一个闪烁出现在李白正前面,手掌向李白胸口打来。
李白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扣,公孙离右手召唤纸伞,向李白砸过去,趁李白分神,挣开他的手,迅速后退拉开距离。
李白这厢刚躲开纸伞,见她拉开距离,就跃向空中,手中的剑幻化出数道虚影,向公孙离奔来。
公孙离躲闪不及,被剑影刮破手臂,又恰巧踩在石头上,摔倒在地,扭了脚。
“李少侠欺负一介弱女子可真是好威风!”一声男音伴着长枪而出。
李白赶忙挑起剑,接住长枪。
没有月光,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得对方那人的枪法周密,动作行云流水,怕是个难缠角色。
(九)拨云雾迷浮水面
李白飞身上了房顶,对方紧跟而来,长枪一刺,李白侧身躲过,对方却立马转为横扫。
李白反应也是极快的,脚尖点地,腾空而起,踩在他的枪上,手中龙泉向前一刺,直冲对方脑门而来。
对面那人将手中的长枪往上一送,自己则弯下腰,与龙泉擦身而过。
李白从枪上跃下,向前连发几道剑气,直向对方逼来,这是他自创的招式唤作“四面歌”,剑气将对方路子都堵死,具有一定控制效果。
他又迅速接了个“白虹贯日”,龙泉直捣对方心口,来势汹涌,气势磅礴。
对方那人也不急,轻舒猿臂按住李白手腕,长枪从身侧穿过,挡住白虹贯日,又迅速向下一翻,由防御转做进攻之势。
李白暗叫不好,收回龙泉,虚晃一招,一个翻身又落到地上。
对面的男子紧跟其后,枪走游蛇,与他缠斗。
公孙离站在旁边,急的直冒汗,她知李白不是与戮赤者同流合污之人,定然不愿看他与韩信争斗,奈何方才受了伤,此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停。”
清冷的女声传来,李白认得,只是比昨日要虚弱不少。
紫霞从阴影里蹒跚走出,她此时褪去了那身流仙裙,一身黑色夜行衣,长发束做马尾。
李白见她衣衫上刀痕众多,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又急急叫停,想必是有什么缘故,便收了剑。
对方见他无意再战,也不再进攻。
紫霞捂着胳膊上渗血的伤口,轻声道:“李白,你被苏坊主骗了。”
李白闻言一惊,方准备细问,紫霞脚步一晃,就要晕倒在地,他连忙接住她。
“李少侠若是愿意,阿离可以将知道的都告诉你。”公孙离突然道,“不如到我家一谈,也给这位姐姐一个地方休息着,可好?”
李白想来陆姨家离这里颇远,他也确实有许多问题要问公孙离,既然人姑娘愿意,他自然欣然应允。
公孙离家果真不远,没走多久便到了。
李白抬头打量着房子,虽说这府邸不大,却精致得紧。怎么看也不是舞女的经济能力所能购买,不由得问道:“姑娘到底是谁?这般功夫,这种府邸,我可不信真是个舞女。”
“尧天,公孙离。”她处理着手臂上的擦伤,“关于组织的问题就恕我无可奉告了。”
“嗯…”李白应着,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紫霞——她似乎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苏妲己与他相识两年余,应当是不会骗他的,可仔细一想,却又有许多疑点。
据紫霞所说,她已经追踪那伙儿人几月余,而当时她选择帮助公孙离,说明她掌握到的信息里,公孙离不会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如今观公孙离的模样,也不见得半分遮掩之意,倒是透出一股问心无愧的模样。
狄仁杰说这些人和朝堂之人有牵连,却也没有明说过是明世隐。
他方才的举动也过于武断了。
“金疮药买来了。”那个持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回头,在摇曳的烛光里看见了红色的马尾。
那男子递给阿离一瓶,又走到他身边,伸向他的手心里放着金疮药。
“也许你不需要,但那位姑娘一定是需要的。”似乎怕他误解,红发男子加上一句。
李白云里雾里接过药。听见那人来了句:“在下韩信。”
他回了句:“李白”
“久闻大名。”对面那认笑笑,说的是恭敬之语,奈何面上三分嘲讽七分淡漠。
“你不帮那姑娘上药?再推辞伤口结痂了衣服就不好换了。”韩信看看面色苍白的紫霞,又看看盯着药看的李白,忍不住道。
李白闻言,有些无奈:“我与那姑娘相识不久,若是帮她换药,那岂不是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原来你和她不熟?”韩信扶额,天晓得那么黑的夜晚,他是如何从紫霞眼中看出对李白的熟悉和信任的。
“这种事,还是阿离来吧。”公孙离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掀开珠帘,坐到床边,接过李白递来的金疮药。
李白起身向屋外走去,夜色已经分外浓郁了,深蓝的幕布笼罩在长安城上空,远天还有些淡红,他从云朵里寻到两颗星星,盯着它们发呆。
韩信随后也出来了,盯着李白的侧颜。
“剑仙大人素来怕麻烦,今日怎么管起这等事来了。”他见李白一脸疲乏,调笑他,“还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模样?”
“你管我?”李白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心情极度不好,思绪极度混乱,才懒得和韩信争口舌之快。
“李少侠,那位姑娘醒了,说要见你。”公孙离踏着莲步款款走来。
“哦。”他应着,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