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诺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溯影的人,眨眼间便已聚齐在大鸭床边,一看鲜血横流的画面,俱都愕然。
秦宇诺一边手忙脚乱地大鸭处理伤口,一边语无伦次地哭喊:“有人扮成我,扮成我……有人扮成我……”
屋顶上那消失的人影,分明与她一模一样,哪里是“扮”?分明就是她本身。惟其如此,才瞒过了溯影的人,也瞒过了大鸭。
大鸭对她,怎会有一丝一毫的戒备?
秦宇诺对大鸭的伤处,也不知该如何处理。那插在胸口的剑,根本就让她手足无措。
慌忙之中,只能拿纱布不断去捂那出血处。
秦宇诺哆哆嗦嗦地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呜呜,求求你们……”
她也不知道在求谁,求做什么。
用指背试了几次呼吸,她也弄不清,大鸭大地是死了还是活着。
突听门口传来问候,哪怕在千钧之际,也温润如水:“出什么事了?小姐哭什么?”
秦宇诺头都没抬,吼道:“你瞎啊!出什么事了,呜呜,出什么事了……”
来人很快就立在她身边。
秦宇诺瞪着泪花花的眼,看清是那药王谷的青衣男子。
心中猛地窜起希望,秦宇诺跳起来,将青衣男子往大鸭面前一拉,急道:“你快看看!快看看!你快看看!呜……”
青衣男子立刻面露凝肃,弯腰一探大鸭的呼吸,再一触伤口,起身对溯影的人吩咐:“干净的盆、水、毛巾!所有灯都点亮!”
东西很快被拿进来,青衣男子又将众人都赶出去,独留秦宇诺在内。
青衣男子竟随身携带了医药箱,比秦宇诺的大一倍不止,展开,都是奇形怪状的器械和细针细线,多半秦宇诺未见过。甚至还折叠着两套质地轻薄如禅意的大袍子。
两人洗完手,又罩上袍子,秦宇诺就按青衣男子的吩咐,立在身后打下手,青衣男子要什么,她就递什么。至于床上的情景,她是半点都不敢看,想象就是开腔破骨之类。
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青衣男子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开始解身上的袍子,又走到盆水边,清洗血淋淋的双手。
秦宇诺鼓起勇气看向大鸭,却也跟着舒了口气。
大鸭上半身赤***口被严严实实地包扎,一看即知,已经过精密的处理,捡回一条命。
秦宇诺瞬时对青衣男子,有了再生父母的感激之情。
然而,当看向大鸭的脸时,秦宇诺却不觉愣住。
明烛下浮现的面孔,皎洁如月,即使最巧夺天工的玉雕,也敌不过那精致的轮廓、澄净的颜色。
不是大鸭。
分明是沐淞玥。
秦宇诺哑然。
沐淞玥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褪去外壳,恢复真身!
秦宇诺盯了半晌,一抬头,激动得话语尚未冲出口,青衣男子已先缓缓开口:“必须马上找到解除陌血散的方法!”
秦宇诺愣住,没转过弯儿来。
青衣男子温和地看着她,又重复一遍:“必须马上化解陌血散,否则这位公子会有危险。”
秦宇诺喃喃问道:“陌血散?陌血散不是已经被解了吗?”
陌血散若没解,沐淞玥怎会回归本来面貌?
青衣男子轻轻摇头,眉梢挂一丝无奈:“陌血散的至毒性状一旦被激发,必须马上化解,否则侵蚀五脏经络,很快就殒命了。”
秦宇诺反问:“至毒性状?”
青衣男子点头:“至毒性状。我不知道这位公子刚刚如何受伤,但损筋毁骨,气血逆乱,又有好几处大穴被击,必定比他上一次遭受的大冲撞还厉害。陌血散既能被唤起毒性,就能被激发出至毒性状。这性状甚至杀死了金蟾蛊,所以公子才能恢复本来面貌。”
秦宇诺心头一紧,瞬时冷汗浃背。
沐淞玥之所以回归原貌,并非因陌血散之毒被解,而是因金蟾蛊被陌血散之毒杀死!
秦宇诺脸色煞白,状如死人,嘶声问:“怎么办?现在有什么办法解毒?”
青衣男子叹气。
秦宇诺没忍住,哇一声哭起来,问:“还是要你师父在才行?”
青衣男子颓然点头:“家师在才行。”
秦宇诺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到床上,扭头看一眼昏迷的沐淞玥,一时竟产生错觉,仿佛重门洞开,火舌席卷而出,不眨眼地舔走了这张白璧无瑕的脸。
秦宇诺静默半晌,猛地起身,扑到青衣男子身前,“扑通”跪了下去。
青衣男子吓一跳,弯腰就要拉,秦宇诺却死死跪着,纤细身段变成石雕似的沉重。
秦宇诺大大睁着眼,眼仁婴儿般清透,却隐藏狂热跃动的火焰。她说:“大哥,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哪怕救不了我夫君,解当务之急还是可以的。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青衣男子听后,俊朗的眉间凝结一丝踟蹰。
秦宇诺更激动,使劲摇着青衣男子的手,咬牙道:“你若不说,我,我就随我夫君而去!”
说话间,她也有点脸红。
她随她夫君而去,关青衣男子鸟事啊?
但青衣男子明显被这无厘头的恐吓给吓到了,见秦宇诺目光坚定,面色决绝,心知其绝不是开玩笑,便叹口气,扶起秦宇诺,又犹豫半刻,方才开口:“确实有办法,能暂时拖延陌血散的毒性。”
秦宇诺跺脚急道:“那还不快说!”
青衣男子一凝目,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娓娓道来:“书上记载,陌血散之毒无药可解,但师父既然能研制出解法,就说明事无绝对。我虽不才,没有师父的大智大慧,但还是寻到办法,以人身为引,暂时转移一部分毒性,达到延长性命的目的。”
秦宇诺一听,双眸放精光,大声说:“那还等什么,要什么人参?多少银子?我去买!”
搞了半天,青衣男子是怕她肉疼药钱。青衣男子多么朴实啊。
青衣男子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小姐误会。我药王谷的人参比萝卜还多,但我说的不是人参,是人身。”
看秦宇诺还是茫然,他只能再解释:“人的血肉之身。”
秦宇诺恍然大悟。
却是同样的果断,又大声说:“我的血肉之身可不可以?用我的!”
青衣男子凝望她,不语。
秦宇诺急了:“我的身体不行?太弱?活着非男子不可?”
青衣男子默默摇头:“小姐的血肉之身,当然可以,但小姐怎么不问,用血肉之身做药引之后,会有何危害?”
秦宇诺想都没想,再问一遍:“以身为引,能不能暂缓陌血散的毒性?”
青衣男子肯定地回答:“能。”
秦宇诺说:“那就行了。只要能暂缓,就还有希望。说不定你师父明天后天就回来了呢?多延一天,就多一天希望!”
青衣男子的眸底,有微妙难辨的水光,一层层晕开,掩住悸动的情绪。
青衣男子柔声说:“小姐这样的女子,真的很少见。”
秦宇诺友善地笑笑,突然说:“对了,我还不知大哥的尊姓大名。”
青衣男子说:“宋子逸。”
秦宇诺一听,心头就“砰”地爆开一个小灯花,脱口就问:“宋子明是你什么人?”
青衣男子眉心明显一闪,目光轻晃,说:“宋子明是我大哥,小姐怎么认识我大哥?”
秦宇诺激动得直跺脚:“哎呀,原来你是宋子明的弟弟啊!宋子明宋大夫,他,他可是我的入门老师!哎呀,那你可不就是我师叔?”
青衣男子的眼睫闪烁,惊讶道:“原来小姐是帝京的人?”说着,又目露遗憾:“我大哥很久以前就去了帝京,跟我们断了来往,想想挺可惜的,以大哥的天赋,若能留在药王谷悉心专研,如今的造诣必在我之上。”
秦宇诺点头:“宋大夫确是个天赋异禀的大夫。我学了他的冰山一角,就足够在外面坑蒙拐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