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天真之态,看得宋子逸不由微醺。
笑完,秦宇诺猛地忆起正事,立刻化为紧张,道:“宋师叔,劳烦你赶快动手,缓解我夫君身上的毒性!”
宋子逸问:“你真的想好了?”
秦宇诺重重点头:“根本不用想!就这样吧!”
但宋子逸还是忍不住做了简短解释:“陌血散的毒性一旦被转移,就算变异之毒,无方可解,会一直潜伏体内,缩短寿命不说,还会有别的影响。”
秦宇诺固执地摇头:“不管缩短多少寿命,不过有没有别的影响,只要能换来夫君的一分希望,就全值得!”
宋子逸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惊骇之色浮起落下,细看,竟还有点沮丧。
然后,打开医药箱,从最角落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倾出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纯白色药丸,递给秦宇诺,小声说:“服用此药,方可以身做药引。”
秦宇诺毫不犹豫地接过药,就要送入口中。
蓦地,房中清风掠过,秦宇诺只觉耳畔一凉,用眼角余光瞄到陡然洞开的窗户,待回过神时,手中药丸已没了踪影。
而身前五步远的位置,立着挺俊颀长的白衣人影,一眨眼,将药丸吞进肚里。
秦宇诺瞠目,隔了半刻,方才惊呼:“晟哥哥?”
突然闯进房间的,竟是数月未见的沐梓晟!
沐梓晟服了药,冲过去一抓秦宇诺的手,紧张地问:“我听老七说,玥儿还活着,跟你在一起,这是真的?我刚在外面听你们对话,‘服用此药,方可以身为引’,这是什么意思?诺儿你要伤害自己?我不许!”
秦宇诺喉咙口一噎,胸中接着一热,又惊愕又感动。
沐梓晟待她,真是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了!
秦宇诺的睫毛根被泪珠濡湿,抽泣道:“晟哥哥,储君就在床上。他受了伤,但已经没事了,正在昏睡。不过,你也别胡闹了。你一路辛苦,看完储君,就赶快回房休息,好不好?我和宋大夫还有正事。”
在沐梓晟激动万分地拥抱床上的沐淞玥时,秦宇诺听宋子逸小声唤她:“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秦宇诺与宋子逸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就听宋子逸悄声说:“小姐,我只有一颗药。”
秦宇诺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床边的沐梓晟都是一跳:“什么!”
宋子逸只能再重复一遍:“我只有一颗药。”
秦宇诺晃了两晃,惊恐地看向沐梓晟。
沐梓晟一手抱着沐淞玥,还陷在父子重复的激动中,被秦宇诺一瞪,显得茫然无措。
就听宋子逸轻咳一声,突然也看向沐梓晟,朗声问:“阁下是床上这公子的父亲?”
沐梓晟重重点头:“他是我的玥儿!”
宋子逸立刻接着问:“令公子身中剧毒,需要有人以身为引,引出一部分毒性,方能保其暂时平安。阁下刚刚服用的药丸,就是做以身为引之用。在阁下之前,这位小姐本来想做药引的。现在药丸也被阁下服了,中毒的又是阁下的亲生子,阁下是否决定,以己身为药引?”
秦宇诺骇然惊叫:“宋大夫!你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
话语被沐梓晟厉声打断。沐梓晟的声音里满是震怒:“诺儿,他说得是真的?你要亲自尝试这么危险的事?你胡闹!你要是有危险,小玥玥怎么办?”
秦宇诺急得没法,泪珠子一扑,嚷了起来:“晟哥哥,你赶快走开,别在这里扰事了。算我求你了行不?”
沐梓晟冷笑道:“你身边的大夫都说了,药已经被我服了,你跟我抢也没用。玥儿是我的儿子!我和他父子之间的事,需要你瞎掺和什么!”
不等秦宇诺辩解,沐梓晟已对门外喊道:“来人!”
溯影的人立刻推门而入,根据沐梓晟的一个眼神,便一左一右围住了秦宇诺。
沐梓晟一挥手,断然命令:“把诺儿送到我房里。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已近黎明,天边泛起鱼肚白,秦宇诺困兽一般在房中来回踱步,再过一会儿,秋芜送进早饭,但秦宇诺哪会有胃口。
秦宇诺突然想到什么,唤住秋芜,问:“明河哥哥呢?”
秋芜皱眉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中夜过后,就没人见过他。”
秦宇诺心头凝结寒霜,一时更加空落和无措。
明河?真的跟明河有关?
那屋顶上出现的,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影,究竟是谁?又受谁指使?
秦宇诺心中千头万绪,却更忍不住担心沐梓晟父子,心烦意乱地挥退明河,自己继续踱步。
一直到晌午时分,沐梓晟才被护送回房,正在昏睡,身后跟着宋子逸。
宋子逸因为忙碌整晚,此时清朗的面色略显苍白,看见秦宇诺,先温声安慰:“小姐不必担心,事情很顺利。那位公子身上的陌血散之毒,已被引出一丝到他父亲身上。”
秦宇诺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又紧张起来,问:“然后呢?我夫君没事了?”
宋子逸摇头,满目关切之色:“如我先前所言,那位公子身上的毒性,只是暂时被缓解。一个月之内若不能彻底解毒,还是会有危险。”
秦宇诺在心里念叨,一个月,一个月……
一个月之内,必须找到药王谷的谷主!
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急忙问:“宋大夫先前说,以身为引之后,会缩短寿命?会有别的影响?”
宋子逸虽同情,却也只能点头承认:“会缩短寿命。”
秦宇诺打着冷战追问:“缩短多少?”
宋子逸往内室看一眼,又犹豫片刻,方才吐露实情:“大概还剩四五年寿命,顶多不超过六年。”
秦宇诺足下一踉跄,幸被宋子逸扶住。
秦宇诺茫然摇头:“这不可能。只不过是中了一丝毒而已,一丝!你不是说陌血散之毒,原本不伤人性命的吗?啊?不伤的吗?”
她一把抓住宋子逸的手腕,瞪眼询问,眸中干涸,嘴唇惨白发抖。
宋子逸微微叹气:“我说过,被转移的陌血散之毒,就算已变异之毒,与陌血散原本的性状相去甚远。况且,你夫君身上的陌血散,本身就已变异。”
秦宇诺死死盯着宋子逸,眸底慢慢汇聚火星,仿佛枯草烂茎被引燃,很快就蒸腾而扑天,眉眼都开始扭曲。
宋子逸担忧地说:“小姐莫要太难过,凡人生死一瞬,本就难以预料。还剩五六年,就过好这五六年吧。”
秦宇诺的手指缓缓松开,眸中火光散去,又变成昏沉的浓雾,覆盖住一切精气神,只余留空洞洞的茫然无助。
沉默良久,秦宇诺到底还是忍不住询问:“你说还有别的影响,是什么影响?”
宋子逸坦诚道:“会影响记忆。有些并非他自己经历的事,他可能会记到自己身上。”
秦宇诺对这份“影响”倒是不太上心,沐梓晟的记忆本就一塌糊涂。
突听宋子逸问:“我看得出,你夫君的父亲,心智有些受损,对吗?”
秦宇诺点头,眼神略微一亮,问:“你能医好晟哥哥的心智?”
宋子逸点头。
秦宇诺在万难之中,终于体会到难得的欣喜。
但宋子逸马上接了一句:“即使我医好他的心智,受陌血散的影响,他的记忆还是会有点问题。他会把别人经历的事,记到自己身上。”
这下秦宇诺倒不禁疑惑起来。
把别人经历的事,记到自己身上?
这是什么体验?
他会把谁的经历记到自己身上?
蓦地,后背一凉,秦宇诺的瞳孔猛然紧缩,连打三个冷战。
沐淞玥扮乞丐那两年的经历,必定全部告知过沐梓晟,包括沐淞玥与她秦宇诺的相恋过程。万一沐梓晟把那相恋过程记到他自己身上,她找谁说理去?
万一真是这样,沐梓晟就剩四五年性命了,她能狠心拒绝沐梓晟?
遍身冷汗时,就听宋子逸温淡地问:“恕我无礼,有件事情,我觉得很不好理解。你为何要唤你夫君的父亲,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