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回到住处,正准备推门而进,他的脚步却忽的停了下来,欲推门的手也顿在门边。
屋里有人。
并非他察觉到生人气息,而是他前生百经生死磨砺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屋里有人。
林峰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它曾无数次救过他的命。
他站在门边,没有立即逃离,刹那间思绪电转。若屋内之人有杀心,他早在步入这个院子的瞬间就已死于非命。
呼吸之间,他已做出决定。
他将呼吸放缓,心境放宽,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似对屋中之人无有所觉,抬手将房门推开。
屋内果然站着一人,背对屋门,素衣白裙,腰间悬剑,剑身狭长,隐泛晶芒,一枚暗红色的珠佩坠在剑柄上,朱玉寒铁剑,持剑人正是陈渝。
林峰识得这柄剑,更识得陈渝的背影,他站在门口,复杂的心绪一闪而过,下一瞬,他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轻唤道:“陈师叔。”
她今生尚还不是他的师父,林峰也只能与穆彤等人一般,将她唤作师叔。
陈渝闻声回头,轻笑颔首,语调轻缓,有如山间幽泉:
“你且进屋。”
若说这世上除了情灵,还有谁能让林峰完全放下戒心,那么这人,便该是陈渝。前世陈渝对林峰极好,就连最后中毒遭遇袭击,她为了保全林峰,竟不惜与来敌同归于尽。
那时候林峰没有多想,只有感于师父亲厚。现今却发觉有些不寻常,此刻,陈渝出现在这里,更叫他确信了这一点。
他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去问,他会用自己方式去了解陈渝和他未曾向他吐露过的秘密。眼下,他只要知道,陈渝对他不会有害,这就够了。
他不曾迟疑,迈步进屋,顺手带上了房门。
陈渝没有说明来意,她朝林峰招手,将他唤到身边,两指并起点在他的额头,片刻后陈渝面上露出惊容,显然是发现了林峰练气一层的修为,她后又微微皱起眉头,无奈地叹道:
“五行驳杂,虽有一层修为然今生恐无法筑基,先前应是学了些拳脚功夫为后日修行打了底子,此事我竟未知。”
林峰闻言,微垂着头,没有说话。他知道陈渝此言乃是为他今日挫伤王漠寻得一个合理的解释,见陈渝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自然不会自报根底。
末了,陈渝从袖袍中取出一本手抄的秘籍,递给林峰:
“你既习得练气一层,已算达到余长老的要求,我便将后续心法与你,将你算作记名弟子,然你之天赋较宗内寻常弟子尚还不如,修行一道需百倍刻苦,若是日后我见你懒散怠惰,便会逐你出门。”
林峰猛的抬起头,诧异地看向陈渝。他不曾想这一世,陈渝竟这么早就将他提拔为记名弟子,他神情恍惚地接过秘籍,陈渝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惊喜过度,尚不能回神,吩咐他好生修炼,遂起身离去,未言及将他带离伙房之事。
陈渝走后,林峰双手捧着那本手抄秘籍坐在床前发呆,前世,他修为突破练气三层之后才得到陈渝青睐,被其提拔为记名弟子,未曾想如今他只得练气一层,陈渝明明知道他灵根五行驳杂,乃无法修行的废灵根,仍如此作为,却是让他心头无端酸涩。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积郁尽数吐出。
林峰识得陈渝的字,他手中的秘籍所载乃凌云心诀练气期所有心法口诀和行功经络,纸页崭新,字迹娟秀,竟是陈渝近日亲手抄录。
这份情谊已然超越了寻常的师徒情分,何况林峰才入山两个月,加之今日,与其见面不过两次而已。
“我既已重头来过,今生当为你趋避灾劫,以还前生今世的恩情。”
他不去想陈渝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世间之人多趋利而行,然陈渝于他,恩重过于利,她对他好,他便真心待她,情义二字,简单至此。
有了陈渝给的秘籍做掩护,林峰可以光明正大地修炼更高层次的心法,半日时间一晃而过。
日落时分,屋门忽然被人敲响,林峰起身前去开门,见一陌生弟子站在房门口,他手中拿着伙房管事的腰牌,对林峰道:
“管事唤你去一趟伙房。”
林峰眉头微蹙,心中有些疑惑,问道:
“请问师兄,是哪位管事唤我?”
伙房管事,该是吴德无疑,但这两个月皆由周平暂代吴德之职,他心头微动,故有此一问。
“自然是吴管事。”
那弟子翻着眼皮,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想必是得了吴德看重,自觉己身有望脱离伙房,入得宗门,故而不将林峰放在眼中。
林峰自不会因此等小人置气,他沉吟片刻,又言:
“且待我与孙师兄说一声。”
言罢,他不等此人回应,径直走向孙文的房间,那弟子冷哼一声,却并未阻止。
孙文今日也早了半个时辰回来,此时听闻门外动静,他将房门拉开,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林峰,又看了看凉锦身后的传话弟子,疑惑道:
“这是?”
林峰朝他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道:
“吴管事唤我去伙房,若一炷香之内我没有回来,你便去寻穆彤,让她找陈渝师叔来伙房救我。”
孙文脸色猛的一变,林峰和吴德之间的矛盾他一清二楚,且他心中隐有猜测,两个月前吴德“突生恶疾”十有八!九也是林峰在捣鬼,此番吴德病好第一件事就是传唤林峰,恐怕凶多吉少。
但林峰又不能不去,他们的争端没有摆在台面上,一旦林峰不肯听从他的传唤,他就有借口将林峰直接逐出宗门,但他去了,若叫吴德悄无声息地扣下,像他那样肆无忌惮之人,总能寻到由头将林峰狠狠惩治。
林峰一旦出事,当初站在林峰这边的孙文自然也不会好过。
孙文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不敢怠慢,面色沉重地应了下来,他见林峰随着传讯弟子离开,自己则匆匆忙忙地回屋换了衣裳,燃了一炷香,焦急地等待林峰回来。
林峰跟随传讯弟子来到伙房,吴德背着双手站在院子里,引路的弟子将林峰带到之后就告退离去,院中便只剩下林峰和吴德两人。
“管事寻弟子来是为何事?”
林峰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询问。
吴德回过身,眼神怨怒地瞪着林峰,一句话未说,抬手就朝林峰抓来,林峰虽有防备,奈何他与吴德修为差了两层,根本不是对手,再没了两个月前的侥幸,仅堪堪退了一步,便被吴德探手一抓,擒住了衣领。
林峰呼吸一滞,吴德掌风已经临身,他只感觉眼前一黑,半边脸颊遭到重击,脑袋不由自主地偏向一侧,火辣辣的疼痛随之而来,他几乎能想象自己的脸以极快的速度红肿起来。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遭到无法抗拒的打击,无论是他素来孤高的心性或是承自前生的桀骜灵魂,都无法容忍这样的屈辱。
他面无表情,冷漠地看着吴德,一言不发。
他沉默却锐利如刀的眼神让吴德心里泛起莫名的凉意,短暂的心惊之后便是止不住的羞怒,林峰蔑视他的眼神让他想起过往三十年所有轻蔑嘲讽的目光,让他已经埋没到尘埃的自尊无端的再一次刺痛起来。
一个被分管到伙房的废物,竟敢看不起他?!
他绝不会让他好过!
吴德拉扯着林峰的衣领,将他用力按到地上,他无法抗拒他的蛮力,重重砸落在地,脑袋磕碰坚硬的地面,嗡嗡作响。
吴德死死地按住他的头,眼中透露着残忍和疯狂,他一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撕扯,只听呲啦一声,他外穿的布袍支离破碎,露出内衬的里衣。
林峰首次感到惶惑不安,心里发紧,他未曾想吴德竟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他才十四岁,身体尚未长开,年岁已逾四十的吴德竟对他起了龌龊的心思!
林峰紧咬着牙,眼中燃起羞愤的怒火,他没有盲目慌乱地挣扎,亦不将希望寄托于孙文能否及时赶到,他的头脑无比清醒冷静,在吴德撕扯他衣服的同时,他也一直在寻找机会脱身。
吴德见他不曾哭闹挣扎,以为他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傻,心里更升起了残暴的快意,手上的动作越发急迫。
吴德沉浸在羞辱林峰的愉悦中,未曾发现林峰眼中彻骨的寒意,在他俯身下扑的同时,蓄势待发的林峰瞅准机会,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可怕的力量,一脚蹬向吴德下胯
小院中骤然响起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吴德蜷缩着倒在地上,脸上一片扭曲,面色青紫,口中嘶嘶有声,他五指之间,竟有鲜血缓缓溢出。
林峰飞快起身,顾不得整理散乱的衣衫,脚步踉跄地跑出伙房,刚才那一脚已经用尽他的全力,现下步伐虚浮,几乎站立不稳。
他用力推开小院的木门,恰逢孙文带着穆彤和陈渝二人赶到,他们看到林峰狼狈的模样皆都大惊失色,陈渝和孙文更是面色大变。
孙文快步迎上来,伸手欲要搀扶林峰,林峰没有多余的力量躲开他的双手,只得任由他扶住自己的肩膀。
陈渝面沉如水,她扫了孙文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吩咐穆彤照看林峰,随后迈步走进小院。
穆彤从另一侧扶住凉锦,正要开口询问林峰情况,就见他摇了摇头,主动言道:
“我没事,穆师姐无需挂心。”
见林峰无意多说方才之事,穆彤便没有开口询问,只道:
“先回去吧。”
林峰衣衫不整,外穿的布衣已经被吴德撕扯出数条裂口,在林峰与穆彤说话的时候,孙文飞快地脱掉自己的外衣,而后将其罩在林峰身上。
林峰本想拒绝,但还未等他开口,孙文已率先言道:
“穆师姐说的对!我们先送你回去!”
林峰张了张嘴,转念想到自己此时的确有些狼狈,不宜在此地久留,便住了口,随穆彤孙文二人回到他居住的屋子。
至于吴德,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至少,以后应该是见不到了。
穆彤将林峰送回来后因着林峰孙文皆是男孩儿,她不好多待,就告辞回自己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