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欲炼骨纹,就要先放弃妄想。要练气,便不可齐头并进,灵真,真气只专其一方可。”沙平雁同罗念成聊起关于骨纹的事,他知道念成不愿就这样像个废人一样地活着,他必须为自己争取一点价值。
“妄想,什么样的妄想?”罗念成不解,沙平雁触他肩胛处增羽骨处。
“不要妄想一日能再成增羽纹骨纹。”
念成笑笑,“自然不会,前辈教诲,念成谨记在心。若炼骨纹,必须放平姿态,从头做起。即便我初成骨纹为跣足或地跣纹,我都要接受。只要能成骨纹,便可练气。我不会再记挂着曾经的增羽之纹,和那时的灵真、真气二气修为。从今往后,只专真气,走剑路,打基础。”
“你近日察觉体内之气,可有何变化?”
“并无太过明显的变动,我几乎察觉不到任何真气灵真灌入大穴处。灵窍,神猛穴处皆是一样,毫无感觉。”
罗念成试着再次打开神猛穴,舒张之际,只能察觉到大穴空空,并无真气流动。但比起之前,算是小有突破。因为自神止峰被婉熠一击后,他深知察觉不到神猛穴所在;他又试着运劲于灵窍之处,更是没有半点灵真之气。
念成觉得疑惑,当年忘岁翁授他心法,如今也派不上了用场。慑神术高功是一等一的灵真驾驭之术,贯虹落尘又是真气修为难能大作,这二者本在自己体内兼修并存,为何此时荡然无存。
恐怕是婉熠身上的魔气太过狠毒,将这等的高功打散。如此想来,冥魔子实力,便让人望而生畏……
“你似乎空空,像一个空了的酒坛。”沙平雁微微闭眼,提气而起,气府真气如海涌动,渐渐起势。
“既然内无真气,只好向外求索。”沙平雁说着,渐张龙羽纹骨。
罗念成见了身边这断眉的一身金骨,惊得张大了嘴,呆呆望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龙羽纹贯穿一身金骨,真气如金龙缠绕周身,气震原野。沙平雁略展真气运法,威势浩浩……
“骨纹只成,或在一瞬开悟。你既无法内求真气,便需积累外气,缓图骨纹。”
沙平雁渐渐收起威势,又留一层白气护在周身,渐渐压制了龙羽纹庞然的气势。他沉气稳坐,缓缓道:“你我在此打坐,你能撑到何时?”
罗念成有样学样,坐定道:“前辈不动,我便不动。”
念成似乎听到沙平雁从鼻中发出的短短的哼笑,听他说句“好”,便再无声音。
他照着沙平雁的样子,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念成闭目,却不止是冥思不动,他一直在试着运气,感受体内大穴灵窍的变化,捕捉游丝移动的气息。他将自己的行起脉络熟记于心,一遍又一遍地演练。
既然沙平雁说要从外求得气息,他在内寻不到任何突破,故而又转向了外界。念成细细感受着山川之气,他身处东皋山,在此莽原之上,虽紧闭双眼,却看得见解冻之溪流,成队之春鸭,抽枝含苞之柳桃,探头窸窣之爬虫……
他慢慢感受着身边的一切,直到日头从他眼前掠过,爬上他的头顶,他都清楚得感觉得到。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他的心也渐渐由浮躁转为沉寂,一直无止境地沉寂下去。
他似乎已经坐了很久很久,光线透过眼皮,已经没有早晨那么柔和,没有午时的热烈,此时的光透进双目,有一种暮气,再不强烈。
他行遍了东皋山的每一块草地,在每一处溪流驻足观看,他俯身细查忙碌的小虫,和欢快的鸟儿互相欢叫……
此时也正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天光真的暗了下来,这俩人真的坐了整整一日。奇怪的是,念成丝毫不觉得腹中饥渴,他似乎有些兴奋,他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精神所往之地,竟是那般的真切。
他不知疲倦地奔行在东皋山,随着那一缕金光,随心所欲地驾驭肉体。
念成正漫行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耳际聒噪,发出令人心乱的嗡嗡声。这二人身在桃柳潭边,因昨夜之雨,滋润了不少草木。岸边潮湿阴暗之地,到了日光退去时,聚起了好多蚊虫。
罗念成耳边听到的声音,正是这群喜欢阴暗潮湿的家伙发出的。
起初念成听这声音,没有分辨出是真是假,他似乎见不到周围的气息变动,又能确定不是神游之物。他告诉自己要保持镇定,便把这噪音拼命地从自己脑中抹去。
只是这岸边的蚊虫随着日头渐落,越聚越多,盘旋而至,成群结队,萦绕在二人身围,像是一群阴魂不散的小鬼,张牙舞爪地朝着二人扑来。
它们不断地发出令人心烦的嗡嗡声,又不断地落在二人身上,衣服上倒还好说,那些细如牛毛的腿子落在肌肤之上,让人躁痒难耐。还有盘旋在耳际的,头顶的,不一会儿,念成觉得脸上、脖子上,手上落满了这些蚊虫。
它们不以此为终点,它们起起落落,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地动着,它们不能安静地落在一处,它们永远都在移动,都在喧闹。
念成强忍着瘙痒,集中精神感受气息的变化。可这飞虫越积越多,刚开始还只是在他身上起落停歇,后来就开始叮咬他的肌肤。虽说给这虫子咬上几口,倒不要紧,可他忍得了一两下,忍不住越来越多的叮咬。
他虽然没睁开眼睛,但他似乎看到了这些长着细长腿的家伙把又尖又细的喙刺进了他的皮肤,殷红的血液便顺着那几乎看不见的通道进入了它们的腹中。
罗念成终于受不了这种无止境的细微折磨,他再不动一动,就要有种精神奔溃的感觉。他又不是个死物,又怎能在这种境况下保持一动不动。念成朝着自己所能感知到有蚊虫的地方狠狠拍去,同一时间站起了身子,抓耳挠腮地捣鼓了半天,终于才觉得身上舒爽。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蚊虫……”他正抱怨着,见头顶仍盘旋着一群黑点,嗡嗡不止。再看一旁的沙平雁,他却稳坐石上,一动不动。
念成觉得奇怪,为何这虫子只咬自己,而不咬沙平雁呢?
他仔细观察时,才发觉沙平雁身围其实也有黑虫,只是这些虫子虽在四侧盘旋,却没有一只落在沙平雁身上。
念成心道:看来这虫子也认生,不敢咬这东皋山的主人,却来欺负我一个外乡人。只是说笑罢了,可这虫子为何不落在沙前辈身上。难道是他忍住了浑身的瘙痒?
念成细看沙平雁时,发觉在他身围,淡淡附着着一层朦胧白气。这一层流动的白气轻轻覆盖在他身上,把这些虫子和他皮肤隔绝开来。
原来如此!念成心道:沙前辈是用真气外显,把肌肤护在了真气之下,以流动的真气温度来隔绝此虫,因此这些虫子才不靠近他。看着些外显的真气,又不像是刻意散发出来的。难道说,他已经进入了真气外附的境界,无须动用骨纹,气发神猛穴,真气就已经能自如地运行全身,甚至不止在体内流走,亦能环敷体外。
沙平雁不愧是已达龙羽纹之人,他的真气修为,已突破了世人的认知。从他身后逆命迹起,念成自觉自己就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物。念成见过的,即使是他的师尊忘岁翁,青峦峰主洞仙古月柳泫,他们都不似沙平雁这般,有外附真气。真气齐行内外,真正做到了气行统一,流转自如。凡是要发动骨纹真气或灵真者,都要借助灵窍、神猛穴的提气运气,忽略这几个阶段的人,除了沙平雁之外,念成再没见过第二个。
这就是金河刀传人么,看来我所听非虚。既然如此,楚师兄又怎会觉得,我手中诛仙剑法,能与他金河刀一争高下呢?恐怕。楚师兄也不曾见过金河刀吧。
念成不想被这虫子沾染,又无法继续静坐修炼,他无法像沙平雁那样泰然自若,毕竟他现在连骨纹都没有。他远离岸边退了几步,想图个清静,不过马上那黑乎乎的一团又来他头顶盘旋。
沙平雁缓缓睁眼,站起身来,“你怎么了?”
念成双手在头顶挥挥,又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包,“这里的虫子就快把我的血吸干了。我坐不住了。”
沙平雁道:“你为何不轰散它们?”
念成双手在空中乱舞,打向那团黑影时,那虫群便散了,他一抽回手来,虫群又聚在一块儿。
它们成群结队地盘旋舞动,像气一样散而又聚,灵动自如,罗念成拿它们没有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