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车为墙,背水列阵?”
宋炅不敢置信的看着刘廷让,这秦军要多狂妄,真当自己是韩信了不成?
“是。”
刘廷让看了眼前线快马递回的战报,禀道:“敌所峙者五,一为火药罐,能比我军多抛三五十步,二为强力弩,三为偏厢车,四为一圈圈卷成车轮大小的细铁丝圈,铁丝上有倒勾,人马难进。”
“什么铁丝圈,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以前大抵是我军在防,敌军在攻。”
“五呢,五又是什么?”
“五是……每位敌军都有新棉花所制的棉衣,十分暖和,只要天不落雨雪,直接野卧都无妨。”
宋炅重重一擂御案,不说话了。
赵普接话问道:“可敌军才二万五千人,我军倍数于敌,这仗会打不赢?”
“赵相。”
却是从蓝田撤回的曹翰发话了:“某与这一路大军,从子午谷一直交战到现在,打了整整两个多月,那兴元军,哦,逆秦称为第三军团,最厉害的是山林作战,平地步战也略强于我军,因为,其部主力乃蛮族勇士,那些蛮人,以人头为功,一冲阵,就如同收韭菜一般。
李儋珪部加入后,马步齐备了,这战力又上一台阶,饶是如此,某也不惧,依河而守,敌军都过不了灞水,但是,甲寅部一加入,这情况又两样了。
其部,一人三马,就连契丹军都没有如此豪华配置,其中那槊骑,更是清一色的冷煅瘊子甲,刀枪难入,虽然其部一路进关,折损五百余,但就那二千多骑兵,足可抵我两个军的兵力,若非如此,某部也不会从蓝田撤回了。”
赵普颌首:“你部后撤,乃走为上,情况我们皆清楚,某要问的是,我五万兵力全压上,破不了敌么?”
“能破,但又不能破。”
宋炅倏的抬头:“为何?”
曹翰摇头苦笑:“因为,只要我城中大军尽出,北岸秦军必有精锐过河,他们眼下不过河,不是他们过不了河,而是我长安防御如铁桶,秦军没有机会,一旦我全力进攻,后背必有空门露出,敌军一过河,我军只能撤回,但到那时,我军也不知要折损多少将士。”
“等等,敌军敢过河,我咸阳大军只管包抄过去就是,怎么会没有胜机?”
曹翰看看刘廷让,见其一脸木然,忍不住心头火起,倏的站起:“你们……你们都不说话,怪不得这仗打的如此憋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官家……”
曹翰从内侍手里夺过指挥棒,在舆图上比划着敌我双方的行军路线:“张建雄部在这浊湖坡立阵,除了后背的灞水,就是一片平坦,无险可守,自绝死路,他哪来的胆子,他就是料定我军不敢全部压上,因为全部压上,我御驾行营就有了危险。”
“我行辕在长安城中,有坚墙可守,哪来的危险?”
“赵相,某可是听说了,逆秦进了凤翔城,万姓欢呼,某就不信这长安城中,逆秦没有布置,可以肯定的说,我城中守军若是少于五千人,逆秦大军一临城下,这城中有的是里应外合的亡八蛋。”
赵普的脸色顿时不自然了起来,扭头看看宋炅,却见其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阴沉到下巴都能滴出水来。
曹翰此人,市井小吏出身,察颜观色的本事比他带兵打仗的能力还强,别个兵败要受责,他回来后却轻飘飘的没有一字处罚,宋炅还要好言以慰。
当下这一番说词,看是义正严词,其实究其本心,还是不愿意再拼死作战了,但却一下子就击中了宋炅的软肋。
因为大军进城,城中士庶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而物价腾飞更是令百姓怨声载道,民心不稳是事实,兼之其得位又不是那么的伟光正,之前更有赵赞的直接倒戈,种种因素加一起,此时的宋炅内心是恐惧的,脸上的肃然其实是他刻意抑制情绪的结果。
这些情况,近侍重臣哪个不知,但没人敢掀开这面红盖头,却让曹翰进了“忠”言。
刘廷让对曹翰微不可察的瞥去一眼厉色,转身对宋炅道:“官家,曹将军所言,乃最坏的局面,而且,是建立在敌军能在我五万大军夹击下坚持三天的基础上,我军若是全军压上,一鼓作气,胜率还是蛮大的。”
宋炅轻嗯了一声,却见曹翰脸别着,冷笑不已,这心中又给其笑的发毛,转问李继勋:“李将军,你的看法呢?”
“守信稳重,哪怕不赢,也输不到哪去,不过,该抢的时间还是要抢,再派一万兵支援,趟也趟出一条血路来,否则,任这支军队在眼皮子底下,后患无穷。”
宋炅点点头,却不说话,缓步踱出中庭,看着枯枝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