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提醒说,杨家邀请她参加即将到来的上巳节宴席,届时她可再多观察一下那位杨四郎。世家女郎皆不喜早出嫁去夫家侍奉姑舅,但定亲上却没有不赶早的,她虚岁已十七,从去年开始便开始择婿,相看对象却无一例外,都是徐州各世家郎君。
想及此,沈云婉不禁生出无力与郁燥来。
她转眼又觉得他或许是一时兴起罢了,毕竟他要她回家等什么消息,至今也没收到过来自他的只字片语。
在她蹙眉又舒展,舒展又蹙起之间,扶萱已热情地给她倒了茶,又将吃食往她身边推了推,随后,便絮絮叨叨地讲起来,往前她童时的趣事,其中好一些还是她与阿炫一同做过的。
经过与沈云婉此次游玩,对于这位未来扶家主母,扶萱愈发欢喜。
见微知着,她从诸多细节中可以看出,沈女郎教养极好,性子安静沉稳,最重要的是,虽是名门望族的嫡亲女郎,却不歧视寒门人家,不低看他们这种没有根基的门楣。
在她讲及往前扶家男郎征战沙场之事时,她眼中流露着发自内心的赞许;在她隐晦地讲到扶潇被人打折腿而丢了官职时,沈云婉亦低声谴责世家纨绔子弟荒唐无稽,与她讲往前雅集上有些她痛心疾首的场景:比如有些人不将奴仆当人,命他们狗一般跪地吠叫,或是要他们冬日里跳入带冰碴的湖水……
与沈云婉一番谈话下来,她虽轻声细语,但在表达自己的思想时并不羞怯,而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逐渐使她的想法渗入人的耳里。
扶炫对这位女郎刮目相看,扶萱觉得是有几分道理的。
扶萱与沈云婉聊地投入,一时便忘了时辰,与高门望族养出来的女郎不同,不得不说,扶萱在从寒至富的扶家长大,阅历见识可要比沈云婉精彩了许多。
就拿前几日才去过幽山郡这事来说,沈云婉便目露羡慕。她在徐州活了这十几年,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外祖家所在的广梁郡及周边几个郡。
大梁民风虽开放,女子可单独上街采买,但为了避免贩卖人口,闺中女郎要出城远游,若非同家中男郎一起,那就需得准备不少文书才行。
因此,甫一听得扶萱自小跟着兄长们南来北往,走过大梁数都数不清的郡县地方,不由就心生了向往。
沈云婉一时听得出神,听到凉州时,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还会跳胡舞?不是说,胡姬的服饰都是衣不蔽体的么……”说到后来,她觉得有些臊地慌,红透了耳尖。
扶萱摇了摇头,有些认真地道:“不论是徐州,还是建康城里出现的胡姬,他们在大周胡族时,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郎罢了。她们大多细腰长腿,擅舞擅乐,这并无过错,可因战乱被俘虏来,这才被迫穿上了暴露的衣裳,不是入花楼,便是入官员后宅当贱妾,其实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见过普通胡姬的服饰的,并不暴露,她们的舞,也不尽是艳的。”
沈云婉微愣,并不知还有如此之事,还没等她回神,扶萱便兴高采烈地道:“不如这样,往后你来建康城后,我教你跳胡舞,你教我吟诗作画,可好?我们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啊!”
与沈云婉讲好了互相帮助的事,扶萱带着憧憬与喜悦与她话别,去了浣花溪上游的一处茅厕更衣。
可她刚解决完身体大事出来,尚未走出几步,突地,便有一个冰凉刺骨的物什抵在了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