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萤你到底在哪里。
谢凉萤和杨星泽两个人正在山里头大快朵颐。双珏的手艺那是没得说,做家常小菜兴许比不过府里的厨子,但论野外烧烤,那是一把好手。
猎户啃完鹿腿,擦了擦嘴,指着杨星泽道:“你明日跟着我一道去打猎。”
杨星泽指着自己鼻子,“我?”
猎户点头,“我不养闲人。”他又指着双珏和谢凉萤,“做饭,看人。”
他又指回杨星泽,“不打猎,闲人。”
杨星泽黑着一张脸,“好好好,我跟着去还不成嘛。”
猎户这才满意地回到里屋。他在老薛的床下铺好了被褥,就地躺下,不多会儿就开始打呼噜。
杨星泽放下手里的骨头,“今晚我们睡哪儿啊?”
双珏道:“这里就一床被子,我往常都是睡外间,地上铺一铺稻草,和衣躺下。”她看了眼还在吃的谢凉萤,也不知道夫人身娇肉贵的,吃不吃得消。
谢凉萤拍了拍手上的肉渣,“我和双珏睡一块儿。”
男女七岁不同席,杨星泽自然不能跟着她们一起睡。但睡外头又怕夜里会有野兽出没。
最后定了以桌子为界,一边睡着双珏和谢凉萤,一边睡着杨星泽。
双珏生怕稻草太过粗糙,戳痛了谢凉萤,特地把外衣脱下来铺在上面。
谢凉萤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双珏摇摇头,她比谢凉萤身量高大些,能把娇小的谢凉萤给搂在怀里,“夫人睡吧,奴婢暖着你。”
第一次和女子这么近的距离躺在一起,谢凉萤莫名其妙地有些害羞。
“砰”地一声,一床有些脏污的被子砸在了谢凉萤和双珏的头边。
睡眼惺忪的猎户扔下了被子,看了眼她们两个,打算又转回里间去睡觉。
杨星泽有些不满,“我怎么就没有。”
猎户闻言,瞪了他一眼。
杨星泽噤若寒蝉,翻了个身,把手枕在头下闭上眼。
谢凉萤忍着笑,把被子拖过来抖开,盖在自己和双珏的身上。
山里夜间冷的很,这下就不用担心会病了。
第二日天尚未亮,杨星泽就被猎户给踢醒了。
“走了。”
杨星泽揉着眼睛,看向还在梦周公的谢凉萤,“这么早?!”
猎户扫了他一眼,“有意见?”
杨星泽把头摇地都快掉下来。把晚上睡的稻草拢成一堆,收好后跟在猎户的身后进山去了。
谢凉萤直到闻到双珏做的早饭才醒过来。晚上睡得并不算很踏实,她全身都腰酸背痛的,尤其是脖子,没有枕头,整个脖子都和针刺一样疼。
双珏见谢她一直在揉脖子,就知道昨夜定是没有睡好。“等会儿夫人吃完,我替夫人揉一揉。”双珏把碗筷都放好,“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哪那么娇贵。”谢凉萤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上,昨天她一时没注意坐上去,差点从那个缺了条腿的凳子上给摔了。
双珏见她捧着碗,两眼一眨一眨的,似乎马上就要闭上眼再睡过去。心道,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猎户大步流星地往山上去,走了一半不耐烦地往后面看,“快点。”
杨星泽苦着脸,他也想快来着,但身上的衣服太繁复,总是勾着树枝。
“脱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星泽无奈地开始脱衣服。
树丛里发出“沙沙”的声音,猎户把身子伏低,猫着腰躲在草丛后头。扭头去看杨星泽,见他还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和衣服进行搏斗,不耐烦地把人给拉下来,还捂住了他的嘴。
杨星泽被猎户宽大的手掌给死死捂住了鼻子,他一挣扎,猎户的手下就越用力,喘不过气的杨星泽没多久就被憋得翻了白眼。
马蹄声越来越接近,猎户带着杨星泽慢慢往边上一棵几人粗的大树靠。
一支利箭破风而来,猎户一个鹞子翻身躲了过去。飞箭擦过躲闪不及的杨星泽,划破了他的衣服,索性没伤到人。
“快把杨公子放开!”数个身着黑衣的侍卫拉满了弓,对准猎户。
薛简慢悠悠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猎户,总觉得这个人看着有些眼熟。他用马鞭指着猎户,“放人。”
猎户全身的毫毛竖起,对薛简身上那股不可见的血腥味很是忌惮。这个男人就像是这座山里的那头老虎一样,看着似乎懒洋洋的,却时时刻刻都在伺机而动。他掂量下,觉得自己对上薛简应该没有什么胜算。
快要窒息的杨星泽看到薛简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泪眼涟涟的好不可怜。他被猎户拉着起来,两只手使劲掰开封在嘴上的手,大声道:“云阳侯!老薛也在这儿,还活着!”
薛简心头一松,还活着就好。“阿萤呢?”
“和双珏在一起呢。”
薛简从马上下来,走到猎户的跟前向他抱拳,“多谢壮士相救,薛简必有相报。”
猎户看了眼薛简,半晌才道:“不许你把他带走。”
薛简剑眉一竖,正要发飙。杨星泽出来打了圆场,“先去看看老薛?他瞧着有些不大好,你们带了大夫没有。”
薛简回头吩咐,“去把蔡御医带来。”
蓬头垢面的蔡荥被侍卫从后门拎上来,“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他看到猎户的刹那,一愣,“毕元?”
毕元当忙过去搀他,“恩公。”
薛简挑眉,“你俩认识?”
蔡荥道:“我前些年不小心到这山里采药,撞见他娘晕倒,就给施了针。”他问毕元,“你娘呢?”
“去年过世了。”毕元低声道。
蔡荥长叹一声,那位老妇人年轻时就得过重病,能挨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走吧。”蔡荥道,“前头领路,我去看看病人。”
毕元闷闷的,一脸不高兴。但还是在前面领路回了小木屋。
双珏正在屋里给老薛换药,谢凉萤拎着个小杌子坐在屋前,靠着水缸,头一点一点地正打着瞌睡。
看到谢凉萤没事,薛简的心就放下了。他大步走在众人的前面,把谢凉萤搂在怀里,“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你倒好,躲在这深山里头睡觉。没良心的小睡猫。”
谢凉萤不由自主地贴近温暖的薛简,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竟真的睡过去了。
薛简小心翼翼地给谢凉萤调了个能睡地舒服些的位置,冲蔡荥一扬下巴,示意他进屋去看看老薛。
蔡荥一边嘟囔着“没良心”,一边进去里头。
毕元亦步亦趋地跟进去,一路念叨着“不许带走。”
蔡荥听了觉得有些奇怪,他停下了脚步,“你认识老薛?”
毕元闷闷道:“那就是我爹。”
蔡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屋里的老薛,“那就是你娘口里的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毕元点头,“我是看到他腰上的胎记和腿上的伤疤才认出来的。”
啧啧,蔡荥摇摇头,这个就叫天意。
他走上前翻了翻老薛的眼皮,面色有些凝重。“你们都出去吧。”
双珏从屋里退出来,见薛简抱着睡着的谢凉萤,“这里太过简陋,夫人昨夜都没睡好。”
薛简摸着谢凉萤觉得有些硌手,心想着回去要把谢凉萤给喂胖些。软软的抱起来才舒服。
“蔡荥怎么说?”
“我看蔡御医的面色,怕是有些棘手。”
薛简目色深沉,“一切都听他的,要什么药直管用。”
“是。”
蔡荥直到日暮西斜才满头大汗地从屋里出来。他收好手上的七寸梅花针,疲惫地道:“我是已经尽力了。过一夜看看,明儿早上能醒,那就没事儿了。”
毕元走到薛简的跟前,“他得留下。”
薛简哄着睡醒的谢凉萤多吃点东西,挑眼去看毕元,“老薛在山外有家。”
毕元握紧了拳头,“我娘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他得留下,陪我娘。”
薛简沉默了一会儿,“老薛想去哪儿,我都不会拦着,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行。”
毕元梗着头,强硬地说道:“就算不乐意,也得留下。”
谢凉萤拦住要发火的薛简,抬头看着毕元,“强扭的瓜不甜,我不知道老薛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但我觉得他不是你娘说的那种人。倘若不是老薛,阿简早就死了。一个愿意救下陌生人的人,断不会无情至此。”
“我也觉得老薛不是那种人。”蔡荥摸了摸下巴,他早就和老薛认识,对方是什么性子还是摸得清的,“等老薛醒了之后再说也不迟。反正一时半会儿,他也离不开这儿。”
杨星泽默默地缩在一边,希望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薛简瞥了他一眼,“躲也没用,长公主那儿的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你还是趁早做好打算,免得到时候长公主下手太重了。”
谢凉萤忙拉着薛简道:“是我让他带我出来的,不能怪他。”
薛简瞪了眼谢凉萤,“你还说!惹事精!”
谢凉萤根本就不怕,“我跟着一道回去,和长公主说清楚。断不能因为我,就叫别人受过。”
薛简沉吟了几分,“你回去也好,恪王妃前日产下一子,你回去正好赶上洗三。”
谢凉萤木着脸,“我还是和阿泽一道留在这儿,和你们一道回去吧。”
她才不想去恪王府道喜。
薛简拗不过她,“随你吧。”不过还是警告她,“不许再给我惹事,乖乖呆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我哪里惹事了?要不是我,能找着人?”谢凉萤噘嘴,“就算没有功劳,好歹有些苦劳吧?你都不知道,我差点掉下悬崖给摔死了。”
薛简虽心疼,嘴上还是道:“那也是你自己不听话,到处乱跑。下次再不许了。”
杨星泽附和,“就是,我在后面叫她,她还不理我。这下有了克星吧。”
谢凉萤气得牙痒痒,在薛简小腿上踢了一脚。疼地薛简直吸气。
谢凉萤毫不心疼地“哼”了一声,钻进双珏搭好的帐篷里准备睡下。
双珏忍着笑,跟着谢凉萤进了帐篷。
薛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下来。
谢凉萤还活着,没有真正离开自己,这就够了。
蔡荥喝了一碗水,看着这几天都紧绷着神经的薛简终于松懈了下来,心里也为他安定了许多。他放下手中的木碗,想到今日早上为自己送来干净衣服的曾氏。
也不知道她的眼睛好些了没有。等回京之后再替她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