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传入薛绛姝的耳中时,是连带着宫里的传召。董嘉枔一出事,御史台的众位谏臣愈发起了弹劾的兴致,将董嘉枔往日的所作所为细细列出,连带着董慎亦受其子牵连,被圣上骂了个狗血淋头。
薛渝趁机作捶胸顿足之相,将当日薛绛姝的字字句句简言传入圣上的耳中,愈惹天威,当即下旨命薛绛姝入宫请安,直召入福宁殿。
薛绛姝虽自幼便常在宫中走动,除了御花园,也不过只去过寿康宫与翊坤宫,未曾踏足旁处,更不提前头皇帝所在之处。如今听闻传召,不免得提了大半心思。
知皇帝如今正在气头上,怕她也跟着受牵连,这一进宫,皇后倒先派人将她接过去,等给太后也请了安,皇帝在前朝亦处理过公务,差人来请时,方又派执掌姑姑亲自护送过去。
大抵是旱情刚过,耳畔便屡屡听闻董嘉枔与邕王一事,圣上心烦数日,如今下了朝便减去大半的精神头儿,倚着紫藤泥金盘龙软塌闭目养神,案上奏折堆积如山,只得太子在其畔挨章诵读,叫皇帝耳闻后再一同商议。
这一进来见周昱禛,薛绛姝先是一愣,旋即收了面色缓步上前,极合规矩地叩首请安。等御前公公细声提醒了几回,圣上方才起身睁眼,微笑道,“离珠,年初时瞧着还小呢,如今过了生辰,倒生的愈发好了。”
眸光垂于身前交叠的手背上,薛绛姝徐徐回道,“沐隆恩,享圣心。离珠因圣上与太后娘娘庇佑,方才日日安好。”
皇帝闻言扯了唇角,与身畔人笑道,“听这孩子的口舌,知道怎么哄人。”免了礼,抬手招呼她站到周昱禛的身侧细细打量,又颔首赞道,“极好,极好。朕依稀记着,离珠幼时进宫时常与太子、与小五在一处顽。朕有一回去皇后宫里,正赶上三个孩子放纸鸢,满院子的跑。纸鸢挂栏杆后头时,也不知是谁想的法子,也不叫宫人去拿,自己攀爬过栏杆儿,倒不怕摔着。朕还记得,那时候太子便比离珠高了一个头,一手抱小五一手抱离珠,将她两个妮子带的极好。这一转眼,两个孩子都大了,都是好孩子,如此站于一处,当真不错。”
此番絮言听的薛绛姝心中暗自起了疑,接到传召时她只当圣上是听信薛渝之言,问她当日与董佳杺的纠纷。却不料这会子圣上倒先念起了旧事。
状似许久未曾看着薛绛姝,心中喜欢方才有所感慨,却是三句话不离幼时她与太子一处顽耍的旧闻,与许久前太后的提点竟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其中深意她不敢妄自揣测,闻言只得垂眸噤声。听李公公一一捧着圣上的话意,等圣上说尽了兴致,又问了几句她如今的学识,方道,“赐座罢。”
薛绛姝忙谢恩,却不敢坐,恭谨地颔首,“未曾时常入宫请安谢恩,是离珠之责。实不敢借隆恩妄尊自大。”
皇帝摇头,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中的沉香佛珠,又笑道,“到底是薛渝一手带出来的,你大哥如此,你这小小年纪的丫头,竟也学此古板的性子。不必害怕,此处又并非朝堂,在朕面前也不必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