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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王闻言眼皮一跳，本紧握的手指微松，沉吟半晌，缓声道，“外祖父不必唬本王，恒王府年节时得的利，除却父皇赏赐，也只母妃与太后所赏的贺礼。本王出宫开衙建府不足三年，更是从今年年初方插手政务。纵是那葛城做事荒唐，也是十余年前便有的动作，父皇怪罪起来，最多罚一个不察之罪，余下之事还本王有何干系？”

他言罢微顿，正欲再反驳，又听张高煦道，“殿下当真以为恒王府的每一笔进账都是干净的么？还是殿下忘了，这葛城可与归林居的掌柜的云生关系密切，而归林居中火药爆炸，死伤无数，这便又绕回私炮坊一案。比起葛城贿赂官员、兵部与户部徇私枉法，天子脚下藏有私炮、百姓死伤无数，若此事的动静闹的再大些，便要危及皇城，乃至圣上的安危，殿下以为圣上会更恨哪两件事？

“殿下可别忘了，除了刑部与大理寺奉旨追查、安泽湖一案邕王也在当场。平津伯因此死了个儿子，薛家的离珠县君重伤、更搭进去几条人命，温淮荫与薛渝对殿下虎视眈眈。殿下先前派人鼓动暴民在平津伯府门前闹事，以为温家人不知此事是谁人的手笔么？”

见恒王面色沉如天际乌云，他略略停顿，方又缓声道，“不过殿下有一句有理。老臣是殿下的外家，‘殿下成、老臣方成’。既早已同舟，无论是殿下还是老臣，哪一方先败，另一个亦受重创。本是同利，如今诸事未平，殿下与老臣先窝里反，必成败局。殿下既是愿相信老臣，将那一摊子烂事交由老臣处置，那么便该知晓无论老臣做何事、出何言皆是为殿下着想。若是殿下不愿，老臣如今也不必费心了。”

“外祖既说相府与恒王府为同舟之人，不为本王费心，也该为相府的百年基业着想。”虽仍不忿张高煦所言，恒王嘴上尚且反驳，然语意已较先前略有平缓，转过话锋，“事到如今，与其争论这些，不知外祖有何妙计。本王听闻忠勇候已派人将拿账本取回，如今在自己人手中，此事可为真？”

“若是没在手中，殿下以为老臣如今还会坐在此处么？”张高煦略抬眼，“不过，虽已夺回账本，但那个葛虎已将此事供出、段骞也已奉旨抄了葛家。如今人在刑部，沈铭连夜审问，不知他是否是个软骨头，若是熬不过今夜，明日朝堂上的风声又会涉及至谁人身上。”

恒王皱眉，“本王只与那葛城有过几面之缘，未曾深交。只知此人处事奸滑，大抵是祖上从商的缘故。不过能与那云生一道儿做起酒楼的生意，倒也算是个奇才了。只是不知，他是否能熬得过刑部的审讯，若是能先一步堵住他的嘴…”

“殿下以为，刑部与大理寺一般，有一个李儒源便可摆平无数么？”张高煦摇头，长吁一口气，“昨日朝堂上的情势殿下也该有所分明。且不说那沈铭，圣上已派段骞与平津伯监审此案。将东宫与殿下各自隔开，便是为查明此案。刑部中并无殿下的人，那沈铭与鹿之贤皆是顽石，又有段骞盯着，纵是殿下忧心，如今这情势，我们的人又如何能下手。”

停顿一瞬，张高煦反又嗤道，“再者，殿下看中宁国伯世子，可老臣也未见他为殿下尽过何等犬马之劳。前日晚间那傅鸿禧将葛城带回大理寺审讯，正是个解决的好时机。宁国伯世子有何动作？还不是一无是处。”

恒王默然。提起此处他心中亦恼，原本收买了李儒源，便是为了让自己人于大理寺中有个应对。只是这李儒源太过无用，时至如今也只去岁时构陷太子时出过一份力，等过后段骞与刑部介入后，这风头便由那傅鸿禧抢尽。私炮坊一案原也指着他从中拦截，却不料仍是被傅鸿禧抢先一步，早没有事晚没有事、偏偏前日不在大理寺中，叫人钻了空子，如今已算是废棋。

心中暗恼时，知此处不必担忧隔墙有耳，皱眉骂道，“倒是叫那傅鸿禧抢占了便宜。原先他在京兆衙时名不经传，本王倒不知京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因搭救了一回离珠县君走运，被父皇钦点至大理寺任职，反而肆意妄为，不知坏了本王多少好事。有此人，本王心中更恼。”

“那正说明圣上识臣，此人身上也具才能，老臣看着傅鸿禧虽出身寒门，但比那个宁国伯世子更有用处。”张高煦道，“老臣记着，这位傅大人才升迁至大理寺时，殿下也曾起过招揽之心，怎么，没如殿下所愿？”

“油盐不进，本王也无可奈何。”提及此处，恒王更觉心烦，抬手捏了捏眉心，沉声道，“不过，本王与他相谈过几次，他所言句句滴水不漏，倒委实是个人才，父皇如今重用寒门子弟，以他的才能，日后必会大展宏图。只可惜，不能为本王所用。”

“不能为殿下所用，最好也不能为旁人所用，他若只做纯臣倒也无妨。可若是他投靠于旁人参与党争，那殿下便该留心此人了。”张高煦冷言道，“若当真是个人才，殿下想要招揽，那东宫可否有招揽之心？将来的安王又会如何，殿下皆要有所料及。”

言罢抬眼，见恒王面色不便，略垂了垂眼眸，将前日宝华寺的风波简言，“据老臣所知，这位傅大人与那离珠县君的关系似乎颇为不同寻常。不提旧事，只私炮坊一案，离珠县君涉足之处未免过多。殿下便未曾细想过此事么？”

恒王忽皱眉。他先前虽知忠勇候派死士去宝华寺夺账本，却不知竟又牵连至薛绛姝，更因此叫傅鸿禧又钻了空子。如今闻言后不由得想起种种旧事，心中愈发气结，拍案道，“说起来，他们两个只要凑于一处，皆要坏本王的好事。实在可恶。傅鸿禧倒也罢了，离珠县君，反更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