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听她言罢,傅鸿禧失笑,缓声安抚道,“你应是方才在楼下听那小二说起荥阳近日常来常往的武人,心中又起疑罢了。此处地势虽偏,但上通京城下遏江南,也算是进出京城的要地,来往人等行踪诡秘也是常理,不必放于心上。”
怕她心下不安,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即便真被你我撞见什么,那也是他们的不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时时刻刻在你身侧,自然不会让旁人惊扰你。放心罢。”
“那是我多虑了。”薛绛姝颔首,心下稍安,“有兄长在,我又何必自寻烦恼。不过今晚……”
“今晚有我守在门外,你也不必忧虑,”他开口打断,温言道,“虽说此番是奉密旨暗访,但我突然离京,朝中自会有人起疑暗查,此事瞒不了多久。若祸源本起自京城,只怕你我这一路都不得安宁。谨慎为上,你与我寸步不离、免得被人察觉时没有照应。”
说起正事,她登时收起先前的心思,敛容正色道,“我看大人的意思,应当已疑心自己身边有何人的耳目?”
看他闻言面色微迟,她心中暗惊,低声试探道,“此人是与我也有些关系?莫不是...李少卿?”
她并不知傅鸿禧涉及何处党争,但想着圣上是命大理寺全权审理此案,大理寺卿朱沉为官虽未必尽心尽力、但并非投机取巧之辈,除他与傅鸿禧以外,也只有与薛家有些姻亲、时任大理寺左少卿李儒源。
她出天牢后一直藏身于傅鸿禧给安排的客栈,并不敢前去宁国伯府叨扰长姐。但知李儒源在牢中审讯时漠如旧愁,街头小巷风声四起、尽数相传自薛渝出事以后,宁国伯在朝堂之与薛氏一族破襟断绝关系,也不知如今韫欢在李家的境地如何,以宁国伯夫人的做事性情,即便因几个孙辈不会逼小夫妻二人写休书合离,只怕也要开始为难她,未必能比自己如今的情势好上多少。
她素来不甚喜李儒源,只因韫欢出嫁后并不常回娘家,家中众位兄长也没有一人与李儒源相谈如故,两府并不算亲近。但再疏离也未曾想过宁国伯父子在朝中的立场,如今静神细想,这几年来但凡大理寺接手的案件或多或少都会被恒王插手分一盏羹,便是太子被人构陷一案中李儒源的所作所为也委实值得推敲。
只是不知,是何时变成此番境地罢了。
傅鸿禧轻叹一声,摞下碗筷凑至她身侧,“念及宁国伯府与薛家为姻亲,李大人是你的姐婿,这节骨眼儿上原本还想多瞒你几日,未曾料到你猜的极准。”
她垂了垂眼眸,忽然问道,“大人是何时察觉的?”
眸光紧盯着他的面容,傅鸿禧心中暗叹,知如今没有再瞒她的必要,老实回道,“前年冬至祭祀、太子被构陷起义谋反。还有私炮坊爆炸一案,李兄行事不谨、很容易露出马脚。”徐徐言罢看她面色苍白,忙又劝道,“事已至此,先不必管他,等此案水落石出之后再一并收拾这些烂摊子,不急于这一时。”
她摇头,肩胛略往后松弛、瘫于椅背上,“要不然又能如何。他终究是我的姐婿,即便立场不同,我并不知他的手上是否沾染薛家的血、又怎能与他计较。不过依他一贯的作为只怕此案他也没少插手罢。既然宁国伯府与薛家已断襟,我这位姐婿做事也不必防备薛氏族人,他在牢中的所作所为想来也是遵恒王之意,以此求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