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叔,”李生忽开口打断,温声笑道,“纪叔昨夜便招待贵客、一早又为我上山采药实在辛苦,我来与这位大人相谈,纪叔暂缓口气罢。”
老叟虽不解,但见李生气色尚好、似乎另有主意,喟叹一声后起身,面色微忧,“那我先过去给贵人们煮早膳,有事招呼一声我就过来。别急。”
“纪叔慢走,”傅鸿禧欠身相送,回身再看李生时,但见他眼下倦色重重,显然已无再提此案的兴致,停顿一瞬先试探道,“李公子若是身子不适,暂可歇息,傅某改日再来叨扰。”
李生摆手,垂眸自哂道,“小生如今不过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今日如此,大抵明日便油尽灯枯,再无回天之力,大人若想问什么只管明言。家中所历的祸事想来大人已听纪叔提起,除此以外应无异处罢。”
傅鸿禧微微蹙眉,面色波澜无惊,“华虽如此,但此案终究是涉及你自身。如今冤案未了,想来此事于李公子而言亦是如鲠在喉,早日了结也好早些安心不是么?”
李生闻言一愣,旋即嗤笑一声,眼下讽意如潮。这等冠冕堂皇的道理他怎会不知,夺妻之恨杀母之仇祸祸滔天,他心中怎能不恨,午夜梦回时想起这些心头旧事时紧咬牙根儿,只恨不得屠杀何家满门方才能出这口恶气。虽有此心智志,然他如今成了重病缠身的废人,只能在世间苟且偷生,只恨自己无能为力,将来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双亲。
先前有钦差与皇子一同过来探望他时,他心中尚欢喜几日,想着若能借钦差之手将知府与何家一锅端了未百姓除害,此生致死无憾。不料折腾大半月来,终究只抓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卒,这桩命案无疾而终,那刘敏与何家庆两家仍在城中为非作歹、逍遥自得。
世道如此,似他这等寒门出身之人只怕穷极此生只会落得被人践踏至底的下场,哪里还敢求苍天有眼,为自己申冤,不过是一瞬水月镜花的痴想罢了。
默然半晌,他淡淡道,“大人虽有意,然小生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能上堂呈供指认,只怕要让大人扫兴了。”
傅鸿禧道,“李公子心高骨傲、自有一番风流,真能忍下这口气么?傅某今日正是为重新审理此案而来,李兄尚未听傅某说明来意,怎料此事是无稽之谈。即便是将来本也不需李兄亲自上堂为证,何况如今。若能早日将此事了结,李兄心中郁结消散,令堂九泉之下也可瞑目,岂非两全。”
房外冷风四起,顺着破旧不堪的木门扫入房中,李生登时打了个冷战,挣扎着将身子滚入被褥中。傅鸿禧见状忙抬手去扶,却被李生堪堪避开,垂眸思忖半晌,终长叹道,“大人想要知道什么,如今尽管问罢,小生必定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