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广袖一甩,自己提着臃厚的衣衫跨步进了酒楼,抬手招呼那小二,“你去,给少爷我也预备一间雅座,就在他们边儿上。快去!”
小二心中叫苦不迭,余光斜过正往楼上走的二人,不免得暗叹一声,替薛绛姝拿捏一把汗。但见他二人似乎从头并不知何家庆是何人,漫不经心地进了入座后,吩咐道,“先上茶,将屏风挪走,今日外头风不大,不需四处遮风。”
他虽不解,但知这二位亦是他得罪不起的,只能一一应下,将席间屏风暖炉撤走,红木菱窗亦开了半扇供赏楼外风景。不多时,果然听隔间儿也有了动静,那何家庆为了观望亦叫人拆了屏风纸门,裹着油亮的黑熊皮披风抻着脖子往外打量。薛绛姝不由得冷笑,眼下难掩厌恶之意,“何家老爷既只这一个嫡子当做宝贝似的疼、又家财万贯,怎就未曾想着挑个好先生去教习他,再愚钝,为人礼节总该知晓一二,免得日日出来丢人现眼。”
“朽木不可雕,也许何老员外曾也请西席登门教书,但若是何家庆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是将文曲星请下凡来亲自教导,亦是徒劳无功。”心中虽不甚喜,但怕她因此受风,要了暖炉给她捂手,又斟茶,“先暖暖身子罢,不必为了他大费周章。”
她闻言心下似涌暖流,但知他心中不快,温婉道,若如今你我是在京城中遇见这何家庆,他势必要落到当年董嘉枔那般的下场,可惜今非昔比,凭他父亲在苏州的地位并非你我轻易能撼动。这法子虽是下策,但除此之外也并无他法,理他事小,顺着他这条线索寻出刘敏所藏匿的账本方是大事,否则此番来苏州岂非白跑一趟,正事要紧。”
言罢脑中忽闪过一瞬疑虑,面色微迟。傅鸿禧不解,微微凝眉,“怎么了?”
她抬眼问道,“此番涉身篡改学子名榜的人中,可曾有着何家庆的名字?”
傅鸿禧一愣,垂眸思忖半晌,摇头道,“这还真没有他。想来是他太过顽劣,何院外纵然有心为他捐官也无处可施。你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她蹙眉,喃喃自语,“当日李氏既能受刘敏所托出面试探我,那便说明刘敏有许多事未曾瞒着发妻,如此李氏还能容忍何家,我想刘敏与何员外两家关系如此亲近是除了寻常的人情走动之外,这其中应还有更隐秘的关系。否则凭刘敏那般谨小慎微的性子怎会如此护着一个妾侍的侄子,李氏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那日虽只与李氏相处几个时辰,却已将她的性情摸了个通透。后宅女子纵然心思宽厚,也绝不会允准妾侍欺到自己头上为非作歹。宋氏如此、韫欢亦然。那李氏并非心思缜密之人,却能容忍夫君如此宠爱妾侍、将何府当岳家相处,若非利益勾连,她倒不信李氏能似活菩萨一般宽容至此。
以刘敏的俸禄,李氏纵有贪心也不至于见钱眼开,能让她如此忍气吞声,除了那一个缘由以外,应无利害。她忽凝眸,迟疑道,“兄长细想,那本让刘敏夫妇担惊受怕的账本是否藏匿于何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刘敏保的并非是何家庆,而是他自家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