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四起,略过高檐枯柳扑面而来,她来时为了方便只着单薄的夜行衣,如今受风不免得打了个冷颤,寻他怀中热气靠近几步。
傅鸿禧见状轻笑,愈发拢紧她,颔首续言,“你所言无差,李家能突然出头背后势必有贵人相助,此人不是恒王安王二人,也必定是那一位。只是无论是谁人在其后插手如今皆犹未可知,等探会消息方能定论。至于何家...”
语意微顿,他侧眸瞧薛绛姝,“何家父子二人虽恶,但余下之人若因他二人受累略不值当,若何文斌能将账本交出,留何家一条后路如何?”
薛绛姝一愣,旋即失笑,淡淡道,“是当如此。害我家破人亡之人并非何文斌,何家庆作恶多端,如今也已被砍头还苏州百姓公道,何家旧日里与我并无恩怨,不必赶尽杀绝使无辜之人因此受累,只要能查出我父亲的冤案便可。”
借着二人十指相握的功夫,她又顿住脚步,低声道,“得此失彼,若真有差池也只能怪他自己走错了路,才至将来的下场罢。”
傅鸿禧闻言默然,见她心绪略低沉,只于暗中紧握住她的手指,二人无言赶回住处。
才进院子,傅鸿禧便一皱眉,直直盯着正对院门的木质环壁。顺着他的眸光同望,那上头赫然插着一柄细长的匕首,足钉入木纹二指宽的刀尖。将薛绛姝小心护在身后,他谨慎上前查探,但见那刀身上还滚着一块绢布,月华拂过时隐约可见绢上似有字迹,他忙拆下来展开细瞧,绢中果然密密麻麻满卷小字,末端落款“容与”二字。
薛绛姝见状登时面色大变。旁人不知,她却再清楚不过,这“容与”正是她自己的表字。家中男子稍长些去学堂习书时尽数由薛渝给令取小字。可惜薛怀义不喜读书,反而喜欢随着二叔薛绍游山玩水,府中几个小辈中唯有他说与四姑娘五姑娘一道儿受薛绍教导,连原先的“少衡”也是被薛绍改成“容与”二字,取自“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注】,意愿他此生安闲自得。
因薛渝不喜这二字,他在家中时长辈也只唤他名姓,知晓他这表字之人寥寥无几,也只薛绛姝年幼与兄长顽笑时拿出来做笑引子,再仔细看那字迹竟也是出自薛怀义之手。
她又惊又喜,一时失声,“三哥哥,这是三哥的字迹。”
傅鸿禧闻言面色微凛,二人忙进屋挑灯,展开细细分辨,她忙指着末处一行小字笑道,“你瞧,三哥哥多年在外奔波,没少抄录名帖理账,因怕被外人混淆,故而他写字素来有个习性,最后两个字皆要比寻常抄录时故意少两笔,亦会令换字迹与别处不同。‘容与’亦是三哥的表字,势必是他的手书。难道三哥哥如今已经来往苏州,只是不肯露面相认?”
“你先别急,”傅鸿禧闻言心中亦喜大,揽着她于灯下仔细研读,等看罢竟松了口气,“看来薛三公子在扬州不仅无碍,耳风比你我还要灵些。陆远倒不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