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诚挚无伪,清亮得闪着一丝光芒。她微笑着娓娓道来,仿佛在说着一件久远的开心事。
清婉眼神逐渐安静,仿如看尽人世浮华:“从许多年前我就在想,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哪怕就一天我也高兴。”语气平静缓慢。
我们一生中无非会被两种人吸引,一种和自己相似,另一种是自己如论如何都永远成为不了。想起当年帮我建造这一片稼轩,大哥几乎倾尽了东宫的财力,清婉始终全力支持,一切应用都吩咐工匠尽善尽美,没有露出一丝的不虞。连父皇都赞她孝悌友爱,大有母仪之风。
原来,这是她的心事,我从来就是她想要却无法成为的那种人。她只是用不断厚待我的方式,好在这个深宫里给自己安慰。
“我一直以为,你那样勇敢坚强的女孩子,一定会比我幸运得多,可是如今,连你也这般,叫我如何……”
说到这里,她突然噎住了,像是不忍心打碎一个曾经完美无暇的梦境。我的,也是她的。
我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换个话题,开口:“对了,皇帝哥哥这几天怎么样了?”
“哎,还不是老样子,最近迷上了戏曲,宣了一些戏子进宫,成天在乾元殿依依呀呀,聊以度日。”清婉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脸上浮起一层恍惚的苦笑:“他心里……也是苦的。”
这个话题显然并不比刚才的那个轻松多少,我笑了一下,起身从矮几上抓过茶壶,缓缓地帮她添加。
斟满之后,返身落座,静静等她开口。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速地抬头看向我,惊恐开口:“筱柔,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听宫人说,淮南王殿下好像去了摄政王府。”
“什么?”我连忙惊讶地站起身,一下子带倒了面前矮几上的茶盏。只听得“咣”一声脆响,瓷器撞击地面的声音,激得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清婉后面又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惶急地抬起脚,向着门外冲了出去。
“筱柔,你要去哪里?”
走出没几步,就听到清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焦急担忧,无一不尽。只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路惊急地飞奔向上驷院,匆匆挑了匹马,甩起缰绳,径直往摄政王府疾驰过去。
转过街角,冷不防从边上横穿出一人,邹然拉住我的马辔头。座下白马立时四蹄腾空,我一时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掉下来,连忙惊恐地大叫。
“喊什么,有我在,还怕伤了你不成?”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还没等我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他一拉一扶,稳稳地落了地。
“端砚……”看清来人,我是又惊又喜:“怎么是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史那岚没有为难你么?”
端砚神色复杂地看向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么多问题,连珠炮似的,到底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哪一个都可以,只要知道你平安就好!”
“好吧,我一一作答便是。我是今天刚回来,阿史那岚倒是想为难我,可惜没能如愿,所以我还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他渐渐收敛起一脸的笑意,嘴角掠过一丝玩味:“只是筱柔问得这样急切,我可以理解成是你在关心我么?”
“你……”好心问他话,倒是惹出他这样一大堆的调侃,我简直就是无语,虽然看不见,也可以想象自己的一张脸孔,此刻一定尴尬得绯红欲滴。
“我什么?说清楚!”他嬉笑着抓过我的胳膊。
“你没什么,可是,我还有事。”急急挣脱他的钳制,我转身欲走。
“急什么,跟我来!”他却不依不饶,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轻笑:“知道你是去找你的宝贝二哥,可惜,他不在你要去的那个地方。”
“你知道?”
“当然,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他侧头看我一眼,低低地笑出声,边拽过马匹边开口:“你二哥已经被拦下了,你若是信我,就跟我来!”
我看着他真诚的笑脸,微微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他,几乎都是我最落魄无依的时候,见到他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常常激得自己气愤难当,可是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最亲近的人一样。
而这个端砚公子,虽然行事乖张,迄今为止,却没有做过任何实质性伤害我的事。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紧紧跟了上去。
“怎么,现在肯相信我了?”他侧过头来,慢悠悠地说,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浮。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想到刚刚自己的无礼,现在又不得不有求于人,我低低地嗫嚅。
“朋友?”他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放肆地大笑起来,久久才停住,转成低低的嗤笑:“男人对女人很少会有纯粹的友谊。”
“或许,我只是在打你的主意!”他又平静地说。
我立即停下了脚步,恨恨拽出自己的一片衣袖,愤怒地瞪着他许久。又考虑到还指望他带我去见二哥,一时竟不知道该去该留。
“好了,不逗你了,萧别,子放,还有那个不知所谓放你离开又后悔地要死的阿史那岚,你已经够烦了,我自是不会轻易涉入你们这个局。”他缓缓转过身来,重新拉过我的手臂,似是想要说什么:“只是,你要小心……”
“小心一定别让我爱上你!”他不自然地侧过身,低低自语,声音几不可闻。我却听到了,愣愣站在那里,甚至忘记了正常该有的羞愤反应。
隔了好久,他扯了扯我的袖子,开口:“怎么,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你还打算就此赖在这儿,逼着我负责吗?”
这个人,真是!
我刚刚忘掉的反应立即又回来了。不过只有愤,没有羞。逼急了!趁他嘴上痛快,没有注意,飞快地扫一眼地面,瞅准,抬脚狠狠跺他。
“唉哟!”他果然吃痛,大叫出声,抱着脚神色痛苦的看着我,我也拼了。
“我二哥在哪?你告诉我,我自己去!”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就是了,跟我来吧!”他放下脚,皱着眉说:“没见过女孩子这样泼辣的,真是服了你了!”
我冷哼一声不理他,心想,要是不泼辣一些,只怕会被你活活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