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不搭理,端砚也不说话,拽着马走过最繁华的闹市区,慢慢停了下来:“现在可以上马了!”
看看路上行人减少,我边翻身上马,边问:“我们这是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边说边走向路边,拽过那里停着的一匹枣红马,翻身而上,稳稳控好,跟我并排而行。
眼前的路越走越熟悉,长长地走完一大段青石街道,看着远处的一座府邸,我不由得犹疑地低声惊呼:“右相府?”
“我二哥怎么会在右相府呢?”我看他一眼,满腹疑问。
“他本来是要去萧别那里的,陈太傅从书院回来,恰好碰上了,就给拽到了这里!”
快到门边,我们一起停住马,远远就见到里面出来两个人,正是我二哥和陈太傅。
“二哥……”我把马缰扔给端砚,大声冲着来人招呼。
“筱柔,你怎么来了?”二哥朝我这边走过来。陈太傅也紧走两步,紧紧跟随。
“老夫见过上阳公主。”他竟然给我轻轻躬身作揖,我忘了闪开,呆呆站着看他,片刻之后,才想起施礼:“太傅多礼了,该是学生给您见礼才是!”
他也不再客气,颔首微笑:“昨日,公主忍辱负重,避免了犬儿的一场纷争,老夫实在是感激之至!只是,公主,您……”说到这里,蓦地打住,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不忍。
顿了一会儿,他看一眼二哥,转向我微笑:“公主放心,淮南王殿下,适才老夫已经劝住了!”
“多谢太傅!”我真诚含笑。
“公主不必多礼!”陈太傅微笑着,声音缓缓的:“眼下,他人势力日盛,难以匹敌,如何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公主您确实做得很好!”
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情势不由人,我有自己要坚持维护的人事。
回到宫里不久,皇后清婉就病倒了。本来只是一场风寒,她却就此缠绵病榻,最险的一夜,几乎性命垂危。连太医都毫无对策。
那夜,含章殿的所有宫人在她榻旁长跪祈求,以泪洗面。拉着我的手,希望我想想办法。
清婉几次从昏迷中醒转,嘴里呼唤的,不是皇帝哥哥,就是我。
“筱柔,难受啊,真难受啊!”她会突然紧紧拽住我的手臂,露出难得的任性神情,像个无助又无辜的孩子。
我无言以对,心知这是她自己的心病,长叹一声,重重跌坐在榻旁。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能始终看到我任性洒脱地快乐,没有烦恼地生活。我之于她,既是替身,也是梦想,代替她在这个深宫里自由自在,帮她实现自己无法实现的那个无忧愿望。所以,大婚前,她倾尽心力给我置办丰厚的嫁妆,惟愿我平安长乐。
只是如今,我的婚事转眼成泡影,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尽了笑话。那个梦想突然破灭了,最伤心和不能接受的,除了当事人,自然就是她。
折腾了整整一夜,等到清婉终于病情稳定,我从东宫出来,已是快近正午时分。
暮秋时节,仍是艳阳洒地。
捂住面孔,日光刺得眼睛生疼,满是干涩的疼,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
一场虚无的婚礼之后,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起点。没有人敢明里讥讽我的这场婚礼,我平静如常,练字,抚琴,探病……雍容平和,大方落落。
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追逐在我身后,等着看我落魄狼狈,最终却渐渐讶异于我的镇定冷静。只是,心有不甘的人们,背地里或揣测,或私议……他们怎么看,怎么想,我已经不想去理会了。
尝试着把心掩藏到很深的地方,像是深海里的一尾鱼,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那一片平静的水域下面,是不是还会有暗流袭来,阵阵汹涌。
进了十一月以后,天气渐冷,我们几个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窝在稼轩里。
“公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纹箫一手拿了只彩绘的小泥人送到我面前。
我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来细看。那是一只正红色的彩绘泥人,憨态可掬。头发,面孔,服饰,无不栩栩如生。画工不算精致,但足可以看出绘画人的用心。
“很漂亮!”我递还给她,由衷赞叹,又问:“哪里来的?”
纹箫脸上蓦地一红,半天没有回话,神情间竟是隐隐含着一丝羞意。
“纹……箫……”我嘻嘻笑着看向她,声音故意拉得长长的:“说,是谁送的?”
见我这样一问,小丫头的脸似乎更红了。
“公主别问了,纹箫害羞了!”素弦在一旁配合地打趣。
“净会打趣人家,不跟你们说了!”纹箫别扭地转过脸去,佯怒娇嗔。
我也假装气恼的样子,撅了嘴叹息:“哎,看样子要不了多久,我们的纹箫就要离开这里了啊!”
“放心,不管是谁,只要是你看上的,尽管告诉我,你家公主自会替你做主!”我大声地笑着说,豪气万千。
转身看着这个丫头的侧影,想到不久她大概就会嫁为人妇,离我而去,心里竟有一丝黯然闪过,我收起笑意,认真地看向她:“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纹箫还是没有吱声。
下了好大的决心,我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不能耽误了你。若是那个人真正对你好,我决不强留。”
纹箫一下子转到我面前,颤着声音说:“公主,我是决不走的。”
我随手将头发拢了一下,说:“瞧瞧,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你跟着我,整天照顾我,感情自然亲厚,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可我以后会怎样还说不准,不想你跟着我一生耽误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