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昊傲然前行,目不斜视,自有一种帝王的威仪,相形之下,旁人倒显得气沮。
天狼帝王龙袍是玄色,宇文宸今日没有戴通天冠,一头乌发束起,用一根缎带随意挽住,更添一种飘逸洒脱。
他就那么斜倚在宝座上,神情说不出的慵懒邪魅。
景昊一见他,眼里的怒火又熊熊而起,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大胆,见了吾皇为何不下跪行礼?”护国大将军东振暴喝。
“士可杀不可辱!朕也是一国之君,凭什么要给你下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景昊一边这样说,一边心里想:我还恨不得杀了你呢。
东振大笑起来:“亡国之君,恰如丧家之犬,还摆什么臭架子?”
景昊勃然怒道:“若非你们勾结景慕之那老贼使诈,我大卫如何能落入奸臣之手?正大光明地出兵,我也未必就怕了你们。”
一直没有出声的宇文宸霍地起身,冷冷地道:“现下说这些都晚啦,即便我不出兵,你的江山迟早也要落入景慕之的手里。”
景昊不言语了,冷哼一声。
宇文宸淡淡地道:“你自问有能力从景慕之手中夺回大权么?你不是试过很多次了吗,结果都怎样?”
景昊如遭雷殛,从前的种种一幕幕浮现眼前,自己这个皇帝也当得的确窝囊,自登基以来一直就是受人摆布的傀儡。费尽心机、几次三番想从景慕之手里夺回大权,都以失败告终。而今落得如此的下场,一切的一切虽是拜景慕之所赐,但归根究底还是自己没本事。
这样一想,不禁万念俱灰,把心一横,猛然一头往殿中巨柱上撞去。
众人惊呼声中,已然来不及阻止。却见景昊头虽触在了柱上,但既无流血,亦未昏厥。只是额前肿起了一个大包,身子已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原来他身中“十香软筋散”之毒,连寻死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天啦!”景昊闭了眼,心内绝望地呼喊,“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闻婵抢过去扶住他,不觉流下泪来。绝代佳人落泪的样子也是无法言喻的美,在场诸人无不动容。
宇文宸紧紧盯住她,目光闪烁。
“你这又是何苦?”宇文宸缓缓踱到近前,居高临下地审视景昊。
见景昊闭目不答,便又温声道:“朕并无为难你的意思,你大可放心。”
“?喜,代朕拟旨,封景昊为我朝贤王,瑞玢别院即日起改为贤王府!”宇文宸高声叫道,?公公躬身答应着去了。
景昊依旧充耳不闻,双目紧闭,不言不语。
闻婵扶他跪地谢恩:“臣妾代我家王爷谢主隆恩!”子妍和筱柔也都跪倒。
宇文宸满意点头:“闻氏温良贤淑,加封贤王妃。”眼睛看向一旁的筱柔、子妍:“朕封你们二位为贤夫人如何?”
妍喜不自胜,连忙叩头谢恩。
柔却行礼道:“启禀陛下,小女子无德无能,当不起夫人之名。愿意为奴为婢,服侍我家王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宇文宸坐正了身子,眯起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筱柔,见她貌不惊人,也并无甚特别之处,不禁大感讶异。
“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柔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好,朕便遂了你的心愿,你可别后悔啊!”
“绝不后悔!”
景昊闭着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心里也在想:这丫头莫非疯了不成?
“传朕旨意,加封墨子妍为贤夫人,墨筱柔为贤王府侍婢!”宇文宸朗声说道,“贤王府人口不多,有墨筱柔还有她的一名丫头为婢足够,不必另派人手了。”
景昊他们刚一离开,东振便跳了起来:“皇上,干什么还要给他封王?这个无用的亡国之君,干脆一刀杀了算了!”
宇文宸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真是朕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啊!”哈哈大笑着去了。
祁贺似笑非笑地瞧着东振,叹道:“你用用脑子好不好?”
东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回到瑞玢别院,筱柔马上换了下人的衣服,与思琴住在了一起。
闻婵、子妍都有贴身侍婢,自然用不着她们。反正也再没有仆役,筱柔她们便干起了男仆干的粗活。
思琴心疼主子,叹道:“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啊?”
柔淡淡地笑:“你比我大一岁,以后要改口叫我妹妹了。咱们身份并无分别,不可再叫‘娘娘’,免得落人口实。”
翌日,宇文宸派人将别院大门上的牌匾换做了“贤王府”。
然而,闻婵、子妍她们骤然发现,那匾额上的字似乎写错了,居然是“闲王府”三个醒目的大字。
“错了,错了,你们搞错了!”子妍冲着送匾的内侍叫喊。
内侍们冷笑:“绝对没错儿,皇上吩咐是这几个字,闲王爷、闲王妃、闲夫人。”
妍还待再辩,闻婵自旁拉住,苦笑摇头。
这位天狼国君哪里能安什么好心了?分明就是在变着法子羞辱景昊啊!
柔和思琴正在院中劈柴,见景昊怒气冲冲地从屋内冲出来,嘴里嚷着:“看我不砸了那破匾!”闻婵与子妍拦也拦不住。
柔直起身,冷声道:“你尽管去,外面站满了侍卫,你砸了它,马上有人把你捉到天牢大狱里去。到那时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景昊怒道:“那也比受他羞辱来得强!”
柔冷哼一声:“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
景昊一呆:“大谋?”
柔转头进屋:“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景昊愣在那里,终是没有出去砸匾。
思琴瞧着筱柔娇嫩的手掌起了好几个血泡,很是心痛。
自小到大在墨府虽不受待见,毕竟也是千金小姐,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柔幽幽长叹:“这样的苦楚总好过尊严被人践踏在脚下啊。”
思琴不解,筱柔道:“很快你就会明白,宇文宸这个暴君不会让我们有好日子过的。”
柔所言非虚,宇文宸生性凶残多疑,怎肯轻易地就放过他们?
隔了数日,宇文宸派人前来传旨,召景昊及二位夫人进宫赴宴,特别指明还要带上筱柔。
景昊赌气不去,筱柔又在一旁冷言冷语:“又要使小性子么,这一次是投河还是跳井?男人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景昊居然无可辩驳。即使怒火冲天,却又不由自主地要照她的话去做。仿佛她身上有一种魔力,教人不得不服。
宇文宸将宴席设在天子寝宫乾元宫,自有不少朝臣作陪。
景昊偕二位夫人坐在下首,众人白眼相向,他也不去理会,自顾自地饮酒。
柔就站在他身后服侍,此刻压低声音冷冷地道:“酒入愁肠愁更愁,何必自欺欺人?”
景昊回头瞪她一眼,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宇文宸的五弟宇文珏也在座,他是一个文文弱弱的柔生样子,五官生得极为漂亮秀气,尤胜女孩儿。
此刻宇文珏已被封为忠王,很受皇帝宠爱,但他脸上殊无一点欢愉之色,表情漠然,眸子里时有时无地闪过丝丝冷意。
席间,宇文宸借着微醺的醉意,喝退歌舞正酣的优伶,道:“她们跳得都不好,闲王面容娇好,身段优美,想必能歌善舞,你来表演助兴如何?”
这分明是一个带有侮辱意味的无理要求,群臣却轰然叫好。只有宇文珏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景昊肺都要气炸了,忍不住又要发作。
身后的筱柔抢先一步走到殿中跪下:“陛下,奴婢有话要回禀。”
宇文宸沉下脸:“你想说什么?”
柔不慌不忙,坦然自若:“歌舞之类非男儿所为,若是笨手笨脚,反而扫兴。”
“你言下之意那就是让闲王妃、闲夫人歌舞助兴最恰当不过咯?”
“堂堂天狼王爷王妃献歌献舞,传出去不免惹人笑话。百姓们会说,当今圣上英明,万不会允许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一定是搞错了。”
“那么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宇文宸耐着性子问。
“奴婢愿意献上歌舞以娱陛下雅兴!”筱柔镇定地道。
宇文宸上下打量她,目光写满怀疑。
“陛下如果觉得不好,可以惩罚奴婢。”
宇文宸微一沉吟,点头答应。
柔到后堂去换了一件长袖舞衣,请宫廷乐队伴奏。
悠扬的乐音响起,筱柔轻启朱唇,幽幽唱道: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嗓音娇柔清亮,动人心魄。歌声中挥袖起舞,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
轻歌曼舞中,筱柔一张平凡的小脸突然显得那般的光彩照人,宛若九天仙子飘落凡尘,众人一时间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