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意外是景昊造成的。
只见他傲然凝立,手中的利剑在月色下反射出一道耀目的亮光。群狼被他身上浓重的杀气吓到,纷纷后退。
趁机抢上几步,景昊走近筱柔,持剑护住她。群狼畏惧利器,不敢妄动,却亦不甘心放弃,围着不走。一时双方呈僵持状态。
柔四下里瞧了瞧,问:“你的坐骑呢?”
景昊一眼不眨地盯着饿狼,口中答道:“我放它自己逃生去了!”
隔了一会儿,群狼见景昊并不稍动,以为有机可趁,渐渐开始收缩包围圈子。景昊作势挥舞长剑,发出尖利的破空之声。狼群起了一阵骚动,有后退的,有观望的,还有不知死活想搏命一击的。
其中一头母狼似乎饿极了,不顾景昊手中利刃的威胁,悄悄掩在另几头狼的身后,想要偷袭。
这畜生很狡猾,它也看出筱柔是个薄弱环节,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猛扑上去。
月色映照下,只见一头饿狼张牙舞爪,恶狠狠地朝着自己扑来。筱柔吓呆了,双腿居然不听使唤,僵在当地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景昊眼疾手快,一把推开筱柔,手中的利剑迎面向狼首斩去。不料那家伙反应也极快,在半空的身子一扭,堪堪躲过了利刃穿身的险境,一张口便咬住景昊左肩头。
剧痛袭来,景昊回手奋力一击,利剑将那头母狼的头颅斩了下来。颈中鲜血狂喷,溅得景昊满身都是。但那狼首依然连在他肩头,一口利齿死死咬住他肉,血染衣衫。
再看群狼已经在抢夺分食同伴尸体,顾不得他们了。
柔吓白了脸,急忙过来查看他伤势。不料那狼嘴咬住景昊肩头,竟是无法拿下来。景昊咬牙使力,利剑回手一划,削断狼脸颊二侧的筋肉,狼嘴自动张大,这才取下狼头。
景昊怒极,不顾肩头血流如注,冲上前去,手中长剑舞得像泼风似的,一阵猛砍猛杀,饿狼哀号声不断,不多时尽数被刺死,尸体散了一地。
暂时松口气,筱柔扶住景昊,关切地问:“你怎样?”
景昊摇头:“不碍事。咱们快走,这里血腥味极重,只怕不久便会引来大群饿狼!”
柔哪有闲暇去想别的?为今之计,逃命要紧。当下也不敢怠慢,草草帮景昊包扎了一下伤口,扶了他快步前行。好在他伤势不是很重,还可以支撑着继续赶路。
连夜疾走,天亮时前面隐隐看见人烟,二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突然的感觉双膝一软,景昊瘫坐在地,起不了身了。
失血过多,加上又饿又累,便是铁人也忍受不了!
柔费力地扶他坐在一株树下,看他面色苍白,闭着双目,那长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二圈深深的阴影。心内五味杂陈,明明是恨他、厌恶他的,可此刻偏偏有种深重的负疚感涌上心头。
再看他受伤的肩头血已凝固,半幅衣衫被染成深红色,显见流了不少血。咬咬下唇,筱柔伸手去解他衣襟。
而景昊此时似乎昏睡过去,没有丝毫反应。左肩露出,那上面有几个深深的牙印血孔,深入肉中,怵目惊心。
柔只觉胸中翻涌,强自压抑不适,撕下一片裙幅帮他包扎伤口,绕过他腋下缚住。可能用力过猛,景昊剑眉紧蹙,轻哼一声,睁开眼来。
柔有点局促地起身:“我去找点水。”快步走开。
景昊目送她走远,想坐起身,岂料甫一动弹便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复又颓然坐倒。
不多时筱柔便回转,却用双手掬着一捧水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洒了。到得近前,满脸歉意:“找不到盛水的物事,我手洗干净了的,你将就着喝一口。”说着将手凑到景昊脸前。
景昊倒也没推辞,就着她手喝了几口水。筱柔又道:“你能走吗?我的马跑了,干粮水还有银子都被它带走了。你若能走,咱们到前面村子吃点东西,你也饿了一天了!”
景昊淡淡地指了指自己背上包裹:“我马上驮的干粮盘缠都在这里,你拿出来吃些。”
柔依言打开包裹,果见里面有干粮、钱袋。他想得可真是周到,事先从马上把这些东西拿下来,没银子行走江湖可是寸步难行。唉,可惜了我那匹快马,还有那个钱袋!这样想着,不觉沮丧地轻叹一口气。
取出一块干粮与景昊分食了,又喝了几口水。看看天色大亮,筱柔道:“你受了伤,怕是不能急着赶路。咱们到村里借住一日,找点草药敷上,待好些了再走!”
景昊只点了点头,没有吱声。筱柔过来托住他手臂,欲扶他起身。不料景昊粗暴地一把甩开,冷冷道:“我自己能走!”扶着树站起,迈步向前走去,把筱柔僵在那里。
柔知他在生自己气,转念想到他不顾危险舍身相救之谊,便不欲计较,快步跟上。
景昊走了几步,脚下虚浮,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筱柔抢上扶住,他还待挣扎,被筱柔喝止:“你要赌气逞强也不急在一时,等你伤好,我才懒得理你!”
景昊怒瞪她:“谁要你假惺惺地充好卖乖?你不是已经休掉我了么,还来管我作甚?”
柔毫不客气地回敬他:“是啊,我死我活与你何干,谁要你来假惺惺地救我?还受了伤,弄得我心里过意不去,丢下你岂非显得我忘恩负义?”
“早知你不领情,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你被饿狼撕成碎片才好!”景昊恨恨地道。
“那可遂了你的心愿了,反正你一直都瞧我不顺眼!”
“你。”
二人就这样一路斗嘴,迤逦来到这个叫羊角村的庄子。
景昊肩头伤势颇重,不便继续赶路,二人进了羊角村,去寻人家借宿。
这庄子大多是穷人家,只有一户红墙碧瓦、庭院宽敞,想必是本地财主乡绅。
景昊欲上前打门,被筱柔拦住:“这样的人家大多非善类,还是另寻他处吧。”景昊不以为然:“我多给他银子便是。”
柔瞪他一眼:“出门在外还是多长个心眼吧,你又不是没吃过苦头。”言下之意是怪他贪图享受。
景昊很不乐意:“你也太小瞧我了!那就依你,去别家看看。”
二人正要转身,“吱嘎”一声,这户人家的朱漆大门开了,出来二个女子。前面的衣着光鲜华丽,头戴金饰,后面的双环髻,瞧情形似乎是这家的主仆。
走近了细看,小姐模样的少女十七八岁,容颜俏丽,举止不俗;明眸善睐,顾盼生姿。
她往这边一看,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视线停驻在景昊身上,再也移不开分毫。在羊角村这样的穷乡僻壤,何曾见过景昊这般丰神俊美如谪仙临世般的男子?
她芳心暗喜,俏脸泛上红晕,也顾不得矜持,亲自过来问询。
“公子这是要寻人还是。”她声音娇脆,如新莺出谷。
景昊自小在皇宫长大,阅人无数,于他而言,这少女不过中人之姿,也没怎么在意她。
此刻少女突然发问,景昊愣了愣,反问:“是在问我么?”
见少女含羞点头,景昊道:“在下二人赶路途中遇狼,受了点伤,想在贵庄借住一宿。”
少女大喜,连忙点头:“公子不必客气。小女兰陵,家父兰员外是这里的庄主。如蒙不弃,就请随我进来。”
“兰陵”这名字起得倒是大气,筱柔在心里暗暗嘀咕。
景昊不便推辞,只好抱拳行礼,客气了句“叨扰”,便当先迈步进门。
柔紧随其后,兰陵回头冷冷瞥她一眼,斥道:“你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柔一愣,不明所指。景昊停步转身,道:“她。”兰陵抢着道:“我知道,是公子的侍婢嘛。”
柔这才会意,原来兰陵把自她当成了下人,所以责怪她不懂规矩,没有让主子先行。兰陵俨然把自己当成筱柔的主子了!
景昊其实是想向兰陵介绍筱柔的身份,并非她口中的“侍婢”,而是自己的。自己的什么?“妃子”,还是“妻子”?再想想筱柔撂给自己的“休柔”和狠话,突然觉得不好说了。
柔指指景昊:“我家公子他。”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景昊眼神复杂地白她一眼,默不作声了。
女子的心思最是细密,筱柔看出这位兰陵小姐对景昊颇有好感,照顾得极为周到,以致连她的家人都受了感染,待景昊分外热情。
柔冷眼旁观,凉凉地道:“看来你要做上门女婿了!”景昊气结。
为免生意外,景昊隐去自己的真名,胡乱诌了个名儿,叫做秦兰舟。
丫鬟梅儿笑嘻嘻地打趣:“小姐,你跟秦公子名字里头都有一个‘兰’字,这可真是有缘!”
兰陵一双美目亮晶晶的,喜气盈盈:“你说秦公子成过亲么?”
梅儿用力摇头:“绝没有!他那样年轻英俊,瞧去也不过弱冠年纪,怎么可能成过亲?”
“那就好!”兰陵满意地笑了。
“可是依奴婢看秦公子对那个叫筱柔的丫头很特别呢。”梅儿蹙起眉头,很认真地道。
兰陵不以为然地撇嘴:“那丫头容貌稀松平常,一点儿也不起眼,我就不信秦公子能看上她!充其量只是个暖床的侍妾罢了。”
“是。”梅儿故意拖长声调,讨好地道,“哪里比得我家小姐倾城之姿?”
兰陵佯怒啐道:“贫嘴的丫头!”
“只要我家小姐开口,那秦公子岂非求之不得?”
兰陵敛了笑容,正色道:“秦公子举止儒雅,谈吐不俗,一看即知不是等闲之辈,只不知因何落魄至此。依我看他必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
她没有说下去,梅儿却接过她的话茬笑道:“有朝一日必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所以小姐您慧眼识英雄,千万不可错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