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楼目不转睛地看着秋剪风,见她面色平静,似乎昨晚的事情已经都忘了。他昨天在秋剪风睡着之后,借酒浇愁,把剩下的半壶酒都喝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见秋剪风如此,他不便也不想再问什么,只是点点头,默然地下了山。到了金天宫门口,进去厨房,讨要了几样完颜翎喜欢的果品酒菜,打算去祭拜完颜翎和凝烟。
刚一出宫门,却看见秋剪风也提着个食盒,似乎在等着自己。断楼沉吟道:“秋姑娘,你不必随我去的。”秋剪风道:“谁要随你去?那一番苦斗,我莲花峰弟子虽然没有损伤,但也有许多与我相识的师兄师姐丧命,年节去祭拜一番,难道不应该吗?”
断楼一时语塞,随后自嘲一般苦笑着摇摇头,便向毛女峰走去了,秋剪风跟着身边,两人一路无话。
行了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毛女峰上。断楼当时悲痛之下为完颜翎搭的那座墓,已经被方罗生重新修缮过了,那棵断根松仍在,但上面的血字都已经拓刻在了旁边的一块石碑上,好巧不巧,倒是正好和凝烟的墓靠在了一起。
断楼坐在断松前,轻声道:“翎儿,昨天晚上没来陪你,你是不是很生气啊。”扭头看了一眼凝烟的墓碑,问道:“凝烟姐,你有没有帮我说说好话?”
微微的寒风卷起了地上的雪花,断楼轻轻一笑,将食盒里的果品菜肴取出来,又倒上三杯酒,自己先饮了一杯道:“我自罚一杯,翎儿你就不要生气了。你看,野菇炖鸡、东坡肉、酥油饼、炒白菜,都是你爱吃的,不过可惜,这里也没有奶酒……”
断楼抚着断松喃喃道:“翎儿,你的事情,我还一直没跟母亲和四哥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怕他们伤心——翎儿,你在天有灵的话,要不就先给他们托个梦,好有点准备……我知道我笨,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要让你来操心,可是……”
断楼自从完颜翎走了以后,总是郁郁寡欢,少言少语,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今天却一反常态,絮絮叨叨地说着,有时还一句话翻来覆去讲好几遍,显得嘴笨,竟渐渐哽咽了起来,轻抚着断松上残余的血字,喃喃道:“翎儿,我好久都没来看你了,你别怪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断楼的声音渐渐小了,秋剪风跪在旁边的墓林中,已是听不见了。她一边默念着祝福亡者的话,一边悄悄地瞥看断楼。雪后天晴,依稀可见眼角的泪水。秋剪风不由得心头一酸,对完颜翎生出了一股无名的醋意。她知道,断楼一天放不下完颜翎,就一天不会接受自己。可是,断楼越是这样,她却越无法自拔——她也弄不清自己了,到底是希望断楼忘了完颜翎,还是希望他一直如此痴情。
秋剪风望着凝烟的墓碑,心中默念道:“凝烟姑娘,你可千万不要骗我,不要骗我……”
两人各怀心事,在墓前待了一会儿之后,也去祭奠了一下那座无名大墓,便回去了。到了金天宫门口,正撞见孟若娴指挥着几个弟子搬一些器具,看见二人结伴而来,甚是欣喜。断楼见过礼,说些问候的话,问道:“师姑,这不是过年吗?怎么我看这山上的人反倒像是少了呢?”
孟若娴道:“哦,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们华山除了一般弟子之外,还有许多只学艺不入室的徒弟,都是些富庶人家的子弟。平时一起习文练武看不出什么区别来,可一到年节的时候就都回去了,才不会在山上呆着呢。”
断楼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是,华山派上上下下的几千人的用度开支,除了山后那几块自耕田,总还是要有些收入才是。
孟若娴道:“师侄啊,你这是去哪?”断楼道:“我刚从翎儿那里回来,听秋姑娘说,华山派的规矩是大年初一给血亲长辈拜年,我就想去祠堂,给姥爷磕个头。”
孟若娴哦一声,看看断楼身后的秋剪风,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剪风,你快带断楼过去祠堂吧。”
秋剪风低下了头,断楼推辞道:“不必了,我认识去祠堂的路,不牢秋姑娘带路了。”说罢做一揖,径自离开了。
孟若娴看断楼和秋剪风还甚是生分,不禁疑惑,问道:“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去?还有,他怎么还叫你秋姑娘?”秋剪风道:“他去给自己的姥爷磕头,我去啊。再说,他不叫我秋姑娘,还能叫什么?”
孟若娴拉着秋剪风到一边,急切地问道:“你老实说,你们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啊?”秋剪风脸颊一红道:“什么怎么回事啊?”
“什么叫什么怎么回事?我昨天给你的酒,难道你们没喝?”
秋剪风觉得实在是难以启齿,温吞道:“喝了……啊,我喝了好几杯,很快就醉了……”
孟若娴气道:“你自己喝管什么用啊,你得让他喝,让他喝醉了才好啊!”
“他……好像也喝了。我醉了之后醒过来,看见他还在睡,剩下的半壶酒没有了。”秋剪风刚说完,看见孟若娴放光的双眼,连忙补充道:“我俩一个在洞里,一个在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