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绝之并不回答,他呆愣地四下看看,一眼瞥见角落里那件被撕得破碎不堪的罩衫,忽然大吼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像一头豹子一般猛扑过去,骑在了方罗生身上,对着他拳打脚踢,又撕又咬,秋剪风也大出意料,喝道:“你干什么,快走开!”
方罗生身为华山掌门,其内功外功均臻一流,此刻虽然被秋剪风剑锋抵住喉头,又岂能被宋绝之这样拿住。看准了他张口咬来,猛地一挥手臂,那袍袖鼓风,如同一块铁板一样扇在宋绝之的脸上。宋绝之只觉头一晕,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仍然狠狠地叫喊着:“你这个老色鬼!禽兽!”
方罗生这辈子被人这样骂过的多了,倒也不甚动怒。只是他方才见宋绝之来势甚凶,出手时便多用了两分内劲,没想到却这样不经打,摇摇头道:“你竟然不会武功么,剪风,你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男人!”言语中竟大有惋惜之意。
可此时清玉剑还是顶在方罗生的下巴上,秋剪风对于他这般态度只有说不出的厌恶:“方罗生,我现在只要喊一声,那么你这个妄图对女弟子行不轨之事,结果技不如人反被打败的臭名可就坐实了。不想的话,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方罗生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坐直身子,徐徐道:“剪风啊,你我心里都明白,我之所以会输,不过是因为你的剑法恰好克制我的刀法罢了。可惜啊,你只要放了我,我必会去天下第一洞房,将这剑法学来,到时候你的处境可就不妙了啊。”
秋剪风冷笑道:“看来你是真喝多了,这么老实说话,就不怕我杀了你以绝后患吗?”方罗生正色道:“若是非要对美人说假话才能活,那方某倒宁肯死了。”
秋剪风一怔,手上略沉道:“不劳你费心,那天下第一洞房中的图影,我都已经拓了下来,涂上丹砂石青,你就是再去看,也只能看到一片红色,想再学剑法,是万万不能了。”
方罗生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周到,那既然如此,你特意骗我到这里来,又自己撕碎外衫,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到底想让我答应你什么?”秋剪风道:“很简单,从明天起,我要当华山派的副掌门,号令全派,如有不从不服的,就请方掌门费心了。”
方罗生看着秋剪风,忽然仰头哈哈大笑。秋剪风皱眉道:“你笑什么?”方罗生道:“就这点事情,你只要一开口,我不就答应了,还弄这些做什么?啧啧,不过能吃到剪风你亲手做的小菜,也是不枉来这么一趟。”
这下反而轮到秋剪风吃惊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方罗生慢慢移开剑刃,从怀中取出白色的掌门令牌,在手中一拧,咔哒一声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交给秋剪风道:“华山自朱荡山作乱之后,久已无副掌门,你担此大任,不免惹来非议。不过放心,你剑法自成,又有我镇着,他们不敢乱说什么的。”
方罗生这一番话语重心长,倒像是他主动把副掌门之位传给秋剪风似的。秋剪风接过令牌,略一欠身以示感谢,想了想道:“我丈夫不会武功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方罗生点头道:“自然,自然。”伸手将宋绝之扶起,转身离开了。
宋绝之怔怔地看着秋剪风,秋剪风收剑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堂堂华山派副掌门的丈夫了,自有你该有的地位,我也会尽量维护于你……”
“尽量维护于你……”一阵滚滚的雷声,宋绝之骤然惊醒,抬头看看,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了下来,似乎很快就要有一场大雨。地下隐隐传来阵阵狂笑之声,如鬼似魅,听之令人毛骨悚然。
宋绝之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头,看看四周。原来他这一番疯跑,已经到了祝融峰额下的上封寺旁,面前一个丈余见方的水池,因每当峰顶雷霆怒发时,池上就会金蛇乱闪、烟雾缭绕,故称为雷池。实际上,这下面是衡山派羁押重犯的地方,燕常就被关在这里。
那阵笑声就是燕常发出来的,宋绝之心中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顺着掩藏在树丛中的甬道走了进去,在昏暗的火把下,两个看守的衡山弟子认出了宋绝之,点头示意道:“宋大侠不是在和掌门他们饮宴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听到“宋大侠”三个字,宋绝之眼中自然而然地放出光芒,脊背也挺直了,清咳两声道:“我有一些事情要问一下他,你们不必跟来。”
两名弟子先是一怔,随后担心道:“宋大侠,这燕常外号赤鬼,见血即狂。那日和秋副掌门激战之后,受了点伤,没人敢去给他包扎,已经发狂三天三夜了,您小心些。”
宋绝之摆摆手道:“不碍事。”两弟子钦佩道:“大侠就是大侠,要我俩也就只能远远地在这里守着,连靠近些都是不敢的。”另一人道:“那是当然,若不是好胆色大英雄,怎么配得上秋副掌门那样的天下第一美人?”
也不知怎的,宋绝之竟然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他步履沉稳,慢慢地走着。这甬道很长,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才来到关押着燕常的牢笼。里面,燕常似乎是狂性过去了,亦或者是累了,被四根铁索拷住手脚,低着头发出野兽一般的闷吼。
宋绝之略一犹豫,凭着几天前的记忆,摸索着抓住墙壁上一个凸起的石块,轻轻一按,那生铁的栅栏缓缓分开。宋绝之走进去,听见燕常森然的问话:“是谁?”
宋绝之并不答话,而是走到燕常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燕常也抬起头,他在这雷池牢中待了三天三夜,两个瞳孔能够捕捉哪怕一点点的微光。他认出了是宋绝之,狞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那娇滴滴的华山副掌门的小相公吗?”
宋绝之置若罔闻,“刺啦”一声,从自己的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条,竟然开始为燕常包扎伤口,嘴里还说着:“听说你见血即狂,这样包扎起来,是不是就好一些?”
燕常有些意外,森然道:“你既然知道,还敢靠这么近,就不怕我杀了你?老子现在虽然手脚被捆住,但要杀你这个废物,还是办得到的。”
“杀了我,倒好了,一了百了,我也不必如此痛苦。”宋绝之的话语中,似乎还带着一点向往。这牢笼位于雷池的侧下方数丈,只有一条石缝中照进一点昏暗的日光,燕常虽然能暗中视物,到底还是看不清宋绝之的脸色。
燕常发出嗬嗬怪笑,几天没喝水的喉咙十分沙哑:“痛苦?像你这样的废物,什么武功都不会,还能娶到那样的小美人,有什么痛苦的?”想了想,忽然大笑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你昨天晚上,伺候人家伺候得不舒服,让媳妇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