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罗生、孟若娴和秋剪风读罢,只觉周身一阵寒意,谁也想不到平时那个柔柔弱弱、爱哭鼻子的若瑄,居然是血鹰帮的奸细。叶绝之更是脸色苍白,后脊已经湿透。
其实自五年前断楼事件后,方罗生和孟若娴就数次怀疑门派中必有内鬼,也怀疑过不少人:“可是,怎……怎么会是若瑄?”二人仍是难以置信。秋剪风站起身来,冷冷道:“自然是若瑄,不高不低、不争不抢,就不会引人注意,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她。”
“你倒是想得明白,还不是你交的好姐妹!”孟若娴横了秋剪风一眼,回想起自己经常拿若瑄撒气,可却从没将她放在眼里,甚至逢年过节给众弟子发放礼物,还经常把这个小女孩给忘了,但每次要交办什么细致的活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总是会第一个想到她。
孟若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冷汗涔涔地冒了出来。方罗生道:“可她究竟是死于谁人之手?照理来说,这人帮我华山除去一害,应当是友非敌。可这杀人手段如此血腥野蛮,又实非正人君子所为。”
秋剪风看着地上那两截金龙软鞭:“可是,她怎么知道……”
方罗生听秋剪风似乎在自言自语,问道:“剪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秋剪风摇摇头。方罗生叹口气道:“这样突然把人杀了,若是血鹰帮报复下来,我华山刚刚恢复些元气,岂能再遭受这般打击?”
秋剪风刷地抬起头来,冷冷一笑道:“师父,您之前不总是说要找血鹰帮报仇吗?怎么现在他主动找上门来,您反而害怕了呢?”
方罗生噎了一下,孟若娴拔剑喝道:“大胆!秋剪风,你只是一个副掌门,就敢这么和师父说话吗?”叶绝之抢上前一步站在秋剪风面前:“不许伤害剪风!”孟若娴道:“你还护着这个贱人?她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呢!你还不如一个死人!”
叶绝之身子晃了一下,低声道:“我……我知道。”却坚决不后退。
敲门声响起,一听就是齐太雁耐不住性子了。方罗生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当务之急是得把这件事处理好,不可自家人打自家人。”孟若娴骂道:“你还想把这贱人当成一家人?”方罗生按下她的手道:“好啦夫人,别闹了别闹了。”推开门走了出去。
秋剪风看了一眼若瑄的尸体,扭头转身离开了。外面齐太雁急道:“方掌门,到底怎么回事啊?”方罗生压低声音道:“正如万俟掌门所言。”四人愕然,一时都沉默了。
外面,人心惶惶,除了少部分亲信跟到院中,大多数都站在院门外,不知发生了什么。这时,一个嵩山派弟子神色惊慌,挤进人群,走到赵怀远面前,低声道:“师父,看过了,没有。”赵怀远大松了一口气,挥挥手道:“去吧,不许声张。”
另外三人都是莫名其妙,齐太雁道:“怀远兄,什么没有?”赵怀远道:“说来蹊跷,今日清晨时分,我太室山王筹箫、张梁迢两名弟子被发现摔死在山崖下,却不像是失足掉落。方才经万俟掌门提醒,在下便让弟子前去查看,两人身上并无血鹰纹身。”
万俟元大惊道:“怀远兄,这事你怎么不早说?”赵怀远道:“诸位远道而来,今日本当欢送,怎能因为我门派内的凶事分心,那岂不太过失礼了。”众人知道赵怀远守礼近乎迂腐,虽然心中不满,当下也来不及计较。
“那两个家伙对断翎大侠和翎儿大姐出言不逊,死得好!”一声尖锐的叫喊,五个身穿孝服的矮子从屋顶一跃而下,正是滚地五龙。
此时,赵钧羡和尹柳带着忘苦大师走了进来。赵怀远上前行礼:“忘苦大师,您怎么来了?”忘苦道:“赵掌门,令郎告诉老衲,似乎是那柳沉沧来了?”
赵怀远一怔,连忙道:“小儿鲁莽,惊动了大师,实在惭愧。至于这情境……”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齐太雁忽然冲上来,指着滚地五龙道:“是不是你们杀了赵掌门的高徒?”
滚地龙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不是!”齐太雁道:“你们方才明明说了,他们死得活该。”摸地鼠尖着声音道:“人不是我杀的,但我就说他死得活该,不可以吗?”
齐太雁哼道:“你说这话谁信,骗鬼呢?”钻地虫老着声音道:“齐掌门说得不错,我五兄弟偷坟掘墓,专门骗鬼,活人却是不骗的。”刨地鸡道:“滚地五龙,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不像齐掌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齐太雁一个人吵不过五张嘴,气急败坏。赵怀远却清楚:以王筹箫和张梁迢的武功,绝不会被滚地五龙偷袭致死。
方罗生见场面越发混乱,心想若是在场还有其他的卧底,一旦被逼得鱼死网破,只怕到时死伤无数,更难收场。急中生智,跳上台阶,朗声道:“众弟子安静!”华山派弟子立时噤声,其他三派弟子却吵闹依旧,忘苦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声如洪钟,众人心中一颤,立刻鸦雀无声。
方罗生道:“诸位,我等方才已经查明,杀人者乃方才的大金公主,完颜翎!”
这话一说,众皆哗然,滚地五龙又惊又怒,正要上前,却被另外三岳掌门按住了。
忘苦瞥了方罗生一眼,方罗生满脸羞臊,只得硬撑着说下去:“那完颜翎夫君惨死,因而迁怒于我等。杀了曾对断楼出言不逊的两位嵩山弟子,又杀了曾经……曾经勾引过断楼的我派女弟子若瑄,纯属私人泄愤,并非血鹰帮下手,大家可以安心了。”
方罗生巧舌如簧,这番话说得倒是毫无破绽。众华山弟子知道若瑄曾经照顾过断楼,心想既然连秋剪风都被迷得痴情不改,说若瑄勾引过他,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样一来,其他派中弟子就有不少人窃笑,议论说华山女弟子不知廉耻了。
齐太雁和万俟元感激地看了方罗生一眼,对众弟子道:“都散了,谁再敢胡乱议论,自有门规惩处!”说罢,拽着滚地五龙便进了屋子。
滚地龙跳脚大骂道:“你们凭什么诬陷翎儿大姐?”赵怀远欠身道:“事出紧急,方掌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五位见谅。”齐太雁道:“怀远兄,你跟他们客气什么,我看罗生老弟说得有理,说不定就是那个女真公主下的手!”
滚地五龙气急败坏,却觉得跟他们争辩,那是侮辱和断楼,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
万俟元看着墙上的血字,忧虑道:“若真是完颜姑娘动的手,那只怕咱们的麻烦来了。”齐太雁不解道:“万俟兄何出此言?”万俟元道:“杀了怀远兄的两位高徒,还可说是泄私愤。可现在布的这个场面,可就是处心积虑,要挑起我等和血鹰帮的矛盾了。”
齐太雁惊道:“万俟兄的意思,她这是要借我们的手,给她男人报仇?不会吧,她不过是个小女子,怎会有如此心机?”方罗生森然道:“齐兄,你不了解这个女子,她的心机可不止于此。五年前药王峰和关中红门遇害,便是她的杰作。”
这件事方罗生还未对外说过,另外三人大惊失色,不由得更加担心起来。
滚地五龙返回到断楼墓前,却见一个灰袍僧人已经坐在了那里。滚地龙上前看了一眼道:“你是少林寺的住持,叫忘……忘苦对吧?”
忘苦轻轻一笑,给五人各自斟上一杯酒道:“请!”滚地龙有些意外:“和尚也喝酒的吗?就算不是和尚,守孝三年,不也得忌荤腥么?”忘苦道:“哀思在心,五位都是洒脱之人,岂能不知其中道理?”
五人一怔,继而赞道:“大师果然通透,那我兄弟五个就陪大师喝一杯!借酒浇愁,然后咱就真的忘苦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忘苦却轻叹一声,望着北方道:“酒后图一醉,不过大梦一场,醒来之后,这苦岂是真能忘的?”
上京,猎场,那个熟悉的帐子。
今天是十月初一,是为亡人送寒衣过冬的日子。可兰缝好一件棉衣,轻轻地放在凝烟的灵位前:“孩子,天冷了,你在那边别冻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云华坐在一边,看着门口堆得小山高的羊皮大袄、马奶酒、牛肉干等物品,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姐姐,我觉得兀术他……好像已经猜到了。”可兰手指一颤,低下头道:“他早晚要知道的,我们也不能一直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