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状,都是愕然,却又担心阮高士又刷什么阴谋诡计,不敢轻易上前。断楼抬起脚正想过去,完颜翎担心道:“小心那。”断楼道:“不碍事的。”伸出手指,在阮高士颈上轻轻按一下。完颜翎问道:“他怎么样了?”断楼摇摇头道:“他已经死了。”
完颜翎一怔道:“怎么会?谁杀了他?”断楼道:“谁也没有杀他。刚才那一曲《李凭箜篌引》中,已经倾注了他毕生的功力。弦断之后,他也自断经脉,气绝身亡了。”
忘苦听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完颜翎怅立良久,缓缓道:“可是,为什么呢?”断楼道:“想来是他亲眼看见了师父的银翎针,还有柳沉沧的尘霜血之后,发现于暗器一道永远也无法企及他二人的境界。如此一来,毕生的追求都化作了一片泡影,一场空梦,于这世间,便再无苟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说罢,断楼叹了口气,伸手拂闭阮高士的眼睛,起身道:“何必如此呢?”心中思忖古往今来,武学之道,不但惹得江湖血雨腥风、互相残杀,更又多少这样的武痴,宁死犹执。细想之下,果然百无聊赖,全无意趣。少林众僧齐齐默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实知一切有为法,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
在一片庄严的佛音中,天王殿上的厮斗也暂时停止了。尹义背着尹孝飞踏而来,见冷画山和慕容海围在尹笑仇身边,鲜血染红了殿顶金黄的琉璃瓦。再向地上一看,赫然躺着一条青袖的断臂,骇然道:“师父!”连忙冲了过去。
此时,慕容海已经为尹笑仇处理好了伤口,见尹义来了,大喜道:“尹义,快把你们青元庄的玉虚散拿来。老夫此次来得匆忙,身上没有带伤药。”尹义连连点头,向身上摸了摸,回头道:“师弟,你身上带了吗?”尹孝略一点头,缓缓向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交到了慕容海手上。
尹笑仇虽是绝顶的宗师,可毕竟断臂之痛,脸色苍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见尹义眼眶发红,笑道:“没出息的,哭什么。你师父我要是不及时砍下这条胳膊,那尘霜血顺着经脉进入心脏,那可就没命了。对不对,孝儿?”尹孝道:“师父当机立断,徒儿佩服。”
另一边,柳沉沧半跪在一处飞檐之上,脸上竟凭空多了许多皱纹,嘴角也流出黑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吕心惊道:“师父!”想要踏步上前,却被叶斡拉住了。柳沉沧也一挥手道:“别过来!”抬头看着尹笑仇,身子一晃站了起来,笑道:“尹老牛,何必呢?”
尹笑仇冷哼道:“还能站起来,不错啊。”柳沉沧道:“若你方才别那么拼命,现在也能站起来。”尹笑仇道:“呸!老牛这辈子最不好占人便宜,怎么能一直躲在小女子的后面?你肩上昨晚被我打了一掌,我再打一下,算趁人之危。就还你一条胳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下面众人听了,这才明白,原来尹笑仇并非大意失手,或者不敌受伤,而是为了和柳沉沧拼斗,故意舍去了一条胳膊。这般剽勇悍猛,实非常人所能及。
柳沉沧笑道:“我自有半缘丹可压制内伤,难道还用你来相让吗?”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粒朱红的丹药,连大殿下面的人都闻道一股奇香。尹笑仇道:“那是你的事。”一个挺身站了起来,见柳沉沧服下丹药,目光渐渐闪烁,心中疑惑道:“怎么”
柳沉沧道:“不过我还是真有些佩服你。若非你的弟子发现尹节是我的人,又救了你的性命,只怕五岳门派早就被我收入囊中了。”转而看向尹孝,道:“尹孝,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青元庄天机堂堂主,毫无武功,却能搅弄风云,我还真一直小瞧了你。”
尹孝抬起双眼,示意尹义将自己放下来。大殿的砖瓦粉碎,尹孝好不容易站住,却总让人感觉那单薄的身体,一阵风来就会被吹倒:“柳帮主过誉了,这世间最厉害的招数,从来都不在武功之中,而在而是阴谋诡计、机关陷阱之列,难道不是吗?”
柳沉沧点点头,喟然叹道:“看来,终究还是你棋高一着。只是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识破尹节的?”尹孝谲然一笑道:“我不但识破了尹节师姐,我还识破了你。”
柳沉沧愕道:“什么?”声音有些颤抖,拳头攥得咔咔响。
众人不由得惊疑。柳沉沧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而不改色,便是方才万人围困、地雷哑声之时,也从未如此惊慌,“你识破了我?识破了我什么?”尹孝道:“自然是,你的真实身份。”
断楼和完颜翎脑中同时一闪,相对一望,异口同声道:“耶律大石!”不由得都想起了在梦蝶谷中,那只绑在小羚羊脚腕上的布条。那时他们就猜测,柳沉沧应该和西辽有着很深的渊源。但若说他是耶律大石本人,那却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尹孝缓缓而立,正要开口,忽然眼前黑风一闪,柳沉沧双爪突刺,要来取他的性命。慕容海见状,知道其中必有蹊跷,爆喝一声,铁臂如槌,横在尹孝面前,同时左臂铁拳击出,直取柳沉沧天灵盖。他铜皮铁骨,柳沉沧一时伤他不得,忍不住左肩隐隐作痛,心道:“尹老牛这家伙,这一掌打得果然生疼。”
虽然被慕容海护住,在这爪风拳劲之下,仍给带得全身一晃,跌倒下来,被尹义扶住。尹孝手捂胸口,哑声喊道:“快揭下他的面具。”
这一声喊得十分微弱,柳沉沧仍听得清楚,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的脸,却未见慕容海或冷画山出手来夺。正当这时,却听身后一声惊呼:“师兄,你……”心中一诧,推开慕容海的双拳,站定回头,只见叶斡一手扣住吕心穴道,一手抚在萧燕的下颌,阴沉道:“师妹,四弟,对不起了。”说着,便将手一扬。
半空中,只见一张人皮面具飞出,立刻被柳沉沧的爪风撕成碎片。完颜翎在地上站着看不清楚,急拉着断楼的手道:“上去!”两人跃上墙头,大惊失色。
完颜翎下意识地抓紧了断楼的手,害怕道:“他……他……”竟语无伦次,说不下去。
萧燕颤巍巍地站在叶斡身边,原本那张皱纹深刻、须发花白的脸已经消失了,而是变成了一张俊俏、清秀,而又十分顺滑红润的脸。可若只是如此,对于见惯了血鹰帮易容的完颜翎来说,又怎么会害怕失色?然而,此人却虎目凤眉,除了两鬓没有斑斑白发之外,活脱脱就是一个年轻的柳沉沧!
断楼喃喃道:“这……这……”也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