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孝面色沉静,淡淡道:“还有两个人呢?叶堂主没力气了吗?”叶斡脸色一变道:“住口!”随即将假萧燕慢慢扶起,冷峻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是永远不会杀他们的,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他们。”
完颜翎想起叶斡刚才称假萧燕为“四弟”,不禁心中一动,暗道:“难道,他就是那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血鹰帮残月堂堂主柳丹?”再看断楼,他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叶斡叹口气道:“尹孝,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了。”说着,双指一点,解开吕心和假萧燕的穴道,挽起他们的手道:“师妹,四弟,我们走吧。”
断楼道:“没错,他就是柳丹。”完颜翎道:“血鹰帮残月堂,眼线遍布天下,没想到连自己门派的帮主也是假冒的。不过,到底是谁假冒谁呢?我们之前见过的那几次,又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断楼摇摇头道:“我分不出来,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分不出来了。”
然而,柳丹忽然大张开口,在叶斡的肩上狠狠咬了一口,顿时鲜血淋漓。叶斡负痛,一下子推开柳丹道:“四弟,你做什么?”吕心满面怒容,裙中腿猛地飞起,踢中了叶斡腹下丹田,将他踢下墙头。不过她仓促之间出腿,没有选准方向,叶斡没有掉下悬崖,而是落在了少林寺院中,可青石坚硬,仍然隐隐作痛。
吕心拉起柳丹,轻轻跳到了萧乘川面前,下拜道:“师父。”萧乘川面带微笑,轻抚着吕心的头发,赞道:“好孩子,起来吧。”对柳丹道:“你也起来吧。”
柳丹道:“是。”这短短一个字,却让众人一怔,分不清是柳丹说的,还是萧乘川说的。他站起身来,低头看见下面无数豪杰,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原本怯懦的脸上竟显出几分英武和霸气。完颜翎和断楼忍不住一笑,却又随即失笑,心中百转,口中哑然。
叶斡挣扎着站起身来。吕心方才那一脚踢得极重,毫不留情,让他气海混乱,眼前昏黑发懵,只能扶着墙勉力站定。他抬起头来,望着吕心,吃力道:“心儿,为什么?”
吕心眼眶发红,面色冰冷,愤怒道:“不要叫我心儿!叶斡,我一直把你当做最信任的大师兄,可没想到,你竟然处心积虑,背叛师父!”柳丹张了张口,似乎觉得自己也应该说些什么,大叫道:“没错,你怎敢背叛?”说出话的语气,仍和“柳沉沧”别无二致。
断楼和完颜翎心道:“他扮柳沉沧扮得太久,终于都不会扮自己了。”
叶斡急得脸上红涨,手捂胸口道:“心儿,丹儿,咱们的父母家人,都是被这萧乘川杀了的,你不知道吗?”吕心摇摇头,神色漠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这么些年来,都是师父把我养大、教我武功。”叶斡喉中一哽,怅然道:“是啊,那时候你才只有三岁,还不记事,可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啊。”
吕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便是真的,那又如何?”短短四个字,让叶斡如坠冰窟。他转眼望向柳丹,想到当年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萧乘川抱在怀里,那般的宠溺。不由得一片茫然,心中发狠,重重地向旁边一处灌木打了一拳。
“哎呦,你奶奶的,平白无故地打老子!”灌木丛中发出一声怪叫,叶斡一怔,众人齐刷刷地望过去。只见一个青灰色的身影蹿跳而出,姿势怪异至极,竟是三邪子。而后又兜转出一个人来,身材胖大,面容紫黑,便是摩礼迦了。
原来二人拨开乱箭,从山谷中逃出后,各自都受了点轻伤。少林寺中留守的尚有寻常僧人,见了不忍,便给他们治伤敷药。可二人心思中都有十分的阴诡戾气,见到佛殿中处处华光宝气,贪念顿起,便打晕了僧人,四处翻找,想要寻些武功秘籍、进补灵药之类。
可是才翻找了一会儿,便听得大殿顶上阵阵脚步声,沓沓如同风雷霹雳。偷偷探出头来看,见是天下四绝齐聚一堂,不禁吓破了胆。想要悄悄逃离,却猛然撞见叶斡、吕心站立山墙,自知不敌。仓促之下,只得躲进了灌木丛中。好在二人内功深厚,皆擅闭穴掩息。群豪专心于这一场混战和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变故,也无人注意到他们。
两人就这样蹲在这狭**仄之地。以他们向来自负的性格,绝不肯如此屈辱,可要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却又着实不敢,只能暂时隐忍。透过灌木,两人亲眼目睹阮高士曲终绝命、尹笑仇断臂保命、尹孝运筹帷幄、叶斡突然发难,无不让二人目瞪口呆、应接不暇。
摩礼迦性情阴仄,喜怒不形于色。三邪子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连连咂舌道:“这阮疯子,也忒不惜命了。他要做那暗器天下第一,又不是非得今日做、今时做,何苦这般为难自己?老子也是要做用毒天下第一的,若是和他一样,早就该死过十回八回了。”转而问向摩礼迦道:“对了,贼秃驴,你也要做用毒天下第一吗?”
摩礼迦不屑地摇摇头,三邪子觉得颇为无聊,轻声道:“不过说起来,你那雪山彩蟒也真厉害。中毒之后,也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虽然比不上那疯子的生死觞,可也比我的三色金刀散毒辣多了。只是用毒不过是为了杀人,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真没必要。”
“三头蛇,彩蟒,换不换?”旁边的摩礼迦忽然开口。三邪子一怔道:“贼秃驴,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有三头金蛇?”摩礼迦道:“三十年前,万蛇山庄,不是你么?”
三邪子大惊,跳脚道:“啊啊,我想起来了,原来那个和尚就是你!”摩礼迦伸出手指,示意他嘘声,说道:“我的,换,你的,咱们,都厉害!”
这段话有些不明其理,三邪子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摩礼迦是要和他互换毒药之法,取长补短,于二者都有进益。压低声音,大笑道:“贼秃驴,老子在湘西,也见过不少吐蕃喇嘛,还真没见过你这么阴损的,好,那就换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到摩礼迦手里道:“这是我三色金刀散的配方,你认中原文字吗?”
摩礼迦被肥肉挤压的豆豆眼里充满了惊奇,似乎没想到三邪子给得如此爽快。三邪子催促道:“快点啊,你那雪山彩蟒毒的配方呢,快点拿来!”摩礼迦“嗯”了一声,缓缓伸手探入怀中,表情似笑非笑。
便在这时,叶斡突然一拳打来。其实他也不知道两人藏身其中,可三邪子最沉不住气,一下子跳了出来。摩礼迦见状,也只好走了出来。
群雄看见他们,尽皆惊愕,但又不甚放在心上。只有齐太雁,气冲斗牛,踏上前一步道:“摩礼迦,今日你却逃离不得,我今日便要为我兄长报仇!”
摩礼迦将手从怀中拿出,笑道:“不错,齐太鸿,我杀的,是个好汉。你比他,不行!”齐太雁暴跳而起,手中黑剑发出嗤嗤轻响,锐不可当。摩礼迦铜锤举动,“铮”的一声大响,火星直冒。摩礼迦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当年泰山派先代掌门收有亲传两个弟子,乃是一对亲兄弟,便是齐太雁和其兄长齐太鸿。齐太鸿的智计、性情和武功都胜过齐太雁,老掌门本欲授以衣钵,却哪想到竟死于摩礼迦之手。多年来,齐太雁立誓为兄报仇,勤学不辍,在剑法上的造诣,已可说是泰山派历来之最。
三邪子见数合刚过,摩礼迦已经被笼在齐太雁的黑风之下,面色发青,节节败落,渐渐向山门之外退去,喊道:“秃驴,别走,把你的秘方留下!”脚下一点,想要追过去,却被叶斡拦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