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排版失误,在修改之前,请将本章放在《第五十五章不如归去:战争》之后阅读)
那匹马正是燕柳,马背上坐着两个男孩,却是钟儿和星儿,正嘻嘻笑着,相互打闹。莫寻梅一怔道:“柴凝妹妹,你怎么来了?”完颜翎看着柴排福跑过去将钟儿抱下来,轻叹道:“你终于来了。”
莫寻梅又惊又疑,问道:“完颜姑娘,你……你说什么?你早认识她吗?”完颜翎点点头,道:“柴凝这个名字,也取得太不走心了。小王爷,你不是最应该认识她的吗?”
柴排福呆呆地看着柴凝,看着她那藏在瘢痕下明亮的眼睛,忽然失声道:“阿舞!”
柴凝呆了半晌,幽幽道:“我这样躲着你,可还是被你认出来了。”说着,伸手向颌下一碰。大家才发现,如此丑陋的一个女子,居然生了这么皓白纤美的一双手。慢慢的,那张凹凸不平、颜色恶心的面皮被揭下,露出一张灿若玫瑰、千娇百媚的脸来。
“娘!”柴排福还愣在原地,钟儿却一下叫了出来。母子连心,实在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尽管钟儿从来没有见过高舞,但只看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母亲。
高舞全身一颤,看着钟儿,嘴唇翕动着,目光中满是爱怜和愧疚。
“阿舞!”柴排福忽然大叫一声,将高舞紧紧抱住:“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随柴排福来的都是岭南亲兵,大多人都以为高舞已经死了。见到此情此景,都是大为惊讶,但也无不为柴排福感到欢喜。
高舞被柴排福抱在怀里,肩膀不自然地抖了一下,伸手缓缓将他推开。柴排福从未练过内家武功,哪里会有高舞的力气,可他仍倔强地不肯松手。高舞道:“小王爷,梁王妃已经死了,请你自重。”柴排福一怔,怅然松手,站在一边。
高舞亲了亲钟儿,向后招招手道:“星儿,过来。”星儿点点头,自己从马背上跳下来,抓着高舞的手,有些害怕道:“姑姑,你带我去哪啊?”
听到星儿叫高舞作姑姑,完颜翎刷地抬起眼睛,满脸惊愕,又满脸喜悦。高舞低头看看星儿,满眼都是不舍,却还是拉着他道:“去见你爹。”说着,向着断楼等人走去。路过莫寻梅身边时,莫寻梅吃力道:“怎……怎么是你?”
高舞略略驻足,叹道:“莫姐姐,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扮成这副模样,就是不想和任何人亲近,免得惹来是非。可你心肠好,不嫌弃我的丑样子,是我对不起你了。”
莫寻梅黯然失色。她之所以一到军中,见到高舞便和她交好,实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当年纪梅痴等莫落,不惜自毁容貌以抗婚。她见“柴凝”也是满脸伤痕,又自己带着一个孩子,天然便有些同情,却怎么会想到她竟是高舞?
高舞走到兀术面前,蔑然一笑,说道:“死了一了百了,有什么了不起。能死却敢活下去,那才算得上是好汉。”兀术怒道:“你是谁,老子要死便死,用得着你来说教?”
“要死便死?”高舞忽然激动起来,“难道你死了之后,凝烟妹妹问你有没有把儿子照顾好,你也要说‘用得着你来说教’吗?”
兀术一下子呆住了,怔怔道:“你说什么?你认识烟儿?什么……什么儿子?”完颜翎泫然道:“四哥,是小妹没有告诉你。其实当年四嫂……四嫂临走之前,为你生下了一个儿子。”高舞点点头,将星儿推到面前道:“星儿,快看,这就是你爹。”
短短的一句话,兀术彷如遭到雷击一般,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
当年,高舞为了保全柴排福,带走了小孛迭。完颜翎独自回到上京后,觉得凝烟的事情已经让兀术深受打击,若再让他知道还有一个儿子生死未卜,那他可怎么承受得住?就暂且将这件事瞒了下来,想着找到之后再说。而此次相见,小孛迭又一直杳无音信,也就和断楼心照不宣,没有说出来。
因此,这四年多来,兀术一直沉浸在失去凝烟的悲苦中,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儿子。刹那间,如置身梦中幻里。他看着星儿,虽然才只有五岁,可是那鼻梁、那眉骨,像极了自己,而那一双眼睛,又真的像极了凝烟。
“孩子……”兀术不由自主地,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向着星儿伸出手。星儿却抓着高舞的手,躲在她的身后,有些害怕地看着兀术。兀术抬起头来,颤抖着问高舞:“他……他……”高舞道:“他叫孛迭,是凝烟妹妹给取的名字,你知道的吧?”
孛迭,在女真语中,是夜空中星星的意思。完颜翎悟道:“怪不得,你给孩子取名星儿。”莫寻梅和羊裘也想了起来,这个名字,似乎高舞曾经对他们说过。
兀术一下子跳了起来,拍着手大笑道:“是的!没错!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儿子!”他像一头大熊一样,猛地将星儿拉过来,急切道:“儿子,快叫爹,我是你爹啊!”
星儿看着兀术,过了许久,终于怯生生地叫了一句:“爹!”
兀术将星儿紧紧抱在了怀里,答应一声:“哎!乖星儿,好星儿,亲亲星儿……”他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周围的人都默默地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当他在朝堂上独自面对昔日兄弟亲人的陷害时,他没有流泪;当他麾下的十万儿郎被岳飞一荡而空、马革裹尸时,他没有流泪;当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兄弟安然无恙地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流泪。可是,当星儿轻轻地喊他爹的时候,他情难自已,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星儿小声道:“爹,你身上好呛啊。”
兀术连忙将星儿松开,用满是黑灰的手蹭了蹭孩子娇嫩的脸颊:“好星儿,爹这就带你回家,回家有青草、有野花,一点都不呛。”看着星儿似懂非懂的眼神,兀术闭上眼睛,重新将星儿拥入怀中,喃喃道:“爹再也不打仗了,再也不打仗了。”
对于他现在来说,什么军政大权,什么血海深仇,都远远不如眼前的一个儿子来得可贵。断楼默默地看着兀术,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萧乘川的影子,怅然叹了口气。
岳飞手中的枪尖缓缓落下,道:“你走吧。”
众军大惊,牛皋激动道:“大哥,不能放走他啊!杀了他,给矛子,给那么多死难的兄弟报仇啊。”岳飞黯然道:“我们为了给自己的父老乡亲报仇,却要让别人父子阴阳相隔,骨肉分离吗?”士卒中有不少是被金人杀了父母的,听了岳飞的话,又悲愤,又难过。
张宪跟随岳飞多年,深知他的性子,但仍忍不住道:“可是大哥,你如果杀了兀术,那可是大功一件,咱们回京之后……”岳飞摇摇头,叹道:“违令出征,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抵不过‘抗旨’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