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院内,几声沉重的钟声响起,似乎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所有人都惊慌着,三五成团地围在一起,议论着这意料之外的巨变。只见归海派、青元庄和少林寺的弟子忙忙碌碌,四处奔波,许多人都双眼红肿,面带泪痕。
慕容海去世了,据忘空大师所说,是昨夜子时,大笑而去。慕容海曾是佛门弟子,至真知性,如此看破红尘,实乃喜丧,无需大悲。
虽然如此,众人仍是难以置信。不少人慕名而来,都还未在此次大会见到慕容海一面,刚听到一点消息,竟然便是去世的讣告。慕容雷一身孝服,拄着竹杖,呆呆跪在床前,一句话也不说。慕容海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嘴角犹带笑意。
按照原计划,唐刀大会比武论雄,该当在今天开始。可慕容海的去世,打乱了所有的节奏。赵钧羡和尹柳不得不先安排丧葬事宜。不用说,归海派随行的百十余名弟子,以慕容雷为首,都要披麻戴孝,守灵祭祀。莫寻梅和丐帮感念慕容海的恩情,也一同陪灵。还有受归海派帮扶的不少岭南门派,也自愿祭奠。庄中原有的白绢白布,一时竟也不够用了,只得打发人去外面采买。
在一片悲戚之中,大多数的人却还是看热闹的心态。没错,慕容海为人有情有义,护佑岭南一方百姓,可是,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于大多数中原门派来说,所谓铁臂龙王慕容海,不过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陌生人而已,是他们奋力超越,又心怀忌惮的对象。除此之外,既无恩仇,也无私交,就是勉强装作悲痛,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看着那灵棚中的一片白色,一个红脸男子叹道:“唐刀大会,千百年素来只有一个武功天下第一,十八年前,偏偏决出了四个,引为盛事,谁不想看十八年后,这四绝再酣畅淋漓一战?可谁能想到,十八年间,喋血苍鹰死得其所,锦翎白凤退隐江湖,函谷青牛身酹滔滔,铁臂龙王也大笑圆寂。大会未至,四绝已陨,时也?命也?一时美谈,一时哀叹,到得最后,都是笑谈!”说罢,自己先大笑两声,向腰间摘下酒壶,扬起脖子咕噜咕噜灌了下去。酒洒在身上,浸湿了衣衫,他也不管不顾。
这人是外号“赛酒仙”的白稹公,身背一把青莲剑,自称是诗仙李白曾用之物,但武功高低,谁也没见识过。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此人生性嗜酒,沾到一口之后,一张白脸便会变得通红如碳,且行为放诞、哭笑无状,最爱胡言乱语,便得了这样一个戏称。若是平时,大家也只当他说了醉话,引为一笑,可今日白稹公这番话,却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大家都默不作声,心中颇不是滋味。
然而,也有人对这番感叹颇为不屑,而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徐一刀站在人群中,冷冷地打量着,见鄱阳帮、水蛇帮等几个的门派聚在一块儿,正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便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听听他们在搞什么把戏。
这几个帮派都是水匪起家,平日相互狼狈为奸,私交颇深,各自的帮主也都是满身横肉的大汉,只见几颗斗大的脑袋抵在一起,却如小媳妇一般说着悄悄话。鄱阳帮帮主低声道:“慕容海死了,上次大会的四绝就算都没了。这样一来,大会上再没有绝顶高手,咱们可有大便宜能占了!”
另一个生着灰蓬蓬胡子的大汉担心道:“话虽如此,可若那冷画山……”一个青脸汉子不屑道:“杨兄,你也忒小心了些。那小娘们找到了汉子,俩人不知道跑去哪里逍遥快活,连祖宗留下的白虎庄都撇下不管了,还会记着这大会吗?”
第四个人一身豹皮直襟,露出左臂,一身皮肤漆黄如铜,点头赞道:“童老弟所言甚是。四绝不在,那瘸腿的嵩山掌门,还有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妮子,丝毫不足为惧。至于其他的什么高手,也就是四岳掌门、丐帮帮主,还有长岭派胡伯俞那老头,都一把年纪,还能敌得过咱们兄弟五个联手不成?”
那灰胡子大汉仍有疑虑:“话虽如此,可我听说那华山派中,最厉害的不是方罗生,而是那个长得天仙一般的副掌门,咱们可从未见识过。唐刀大会虽说允许以多敌少,可万一输了,按照规矩,以后可是要唯胜者之名是从的,这……”
第五个汉子长得最为魁梧,不耐烦道:“不过是一个小娘们,能有多大本事?难不成还能再出一个冷画山不成?还什么长得天仙一般,我看杨老弟你是怜香惜玉、下不去手了。这样吧,咱们不如顺势就把那小妮子抢过来,给你杨老弟做媳妇如何?”
灰胡子大汉涨红了脸,一言不发。那鄱阳帮帮主看来在几人中最有威信,便道:“既然如此,大家便说定了。等给这老家伙发丧了之后,大会比武,咱们兄弟几个就一齐上阵,将这些人都轮番干掉……”
灰胡子大汉插嘴道:“不可,按照规矩,以多敌少,绝不可伤了对付性命!”另外几人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鄱阳帮帮主续道:“而后,咱们兄弟几个再比武切磋,放点血,把戏做足一些,咱们也来他一个天下五绝……”
“哈哈哈哈!”徐一刀一直在一旁,听着听着,忍不住放声大笑,引得众人侧目。这五帮帮主也齐齐回头,恼怒道:“臭小子,笑什么?”徐一刀道:“自然是笑蠢材!”
那灰胡子大汉有些呆气,看看四周道:“蠢材,在哪里?”徐一刀道:“你是废物,他们几个既是废物,又是蠢材。蠢到不明白,一群废物加在一起,照样是废物。”
那青面大汉大怒,从腰间拔出一对形如鼓槌的狼牙棒,喝道:“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徐一刀横了一眼,懒懒道:“什么意思?且不说你们几块料有没有那本事,就算你们联手能打败天下高手,再各自决出胜负,这天下第一,难道就名副其实吗?”
他当众把五人的谋划说了出来,众人听了,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五人涨红了脸,叫嚣道:“那又怎样?只要能得天下第一,管我用什么手段?”徐一刀道:“唐刀大会这许多年,这般蠢材的主意,你以为就你们几个开天辟地头一遭想到吗?”
那鄱阳帮帮主站出来,说道:“小子,听你这意思,我们五兄弟联手,斗不过你一个咯?”徐一刀蔑然一笑,懒得答话。这五人虽然粗莽,可又不傻,岂能看不出其中的嘲讽之意,大怒道:“好,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了!看招!”
说罢,刷刷齐亮兵刃,形状各异,都是些水下劫掠的家伙,齐声大喝,前四后一,向徐一刀头顶打来。徐一刀倚在墙边,不慌不忙,冷笑道:“找死?找死的是你们!”说罢左手在腰间刀鞘上一按,嗤的一声响,青光闪动,自鞘中跃出一柄长刀,窄刃厚脊,长约五尺,与江湖上常见的刀刃都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