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儿停止了卖萌,安静地趴在勖阳脚边,湿润的大眼睛望着她,好像听得懂她的话。
她抬起鼻子去拱了拱勖阳的手,勖阳轻轻摩挲她的头。
狗子舒服地闭起眼睛。
柯一维说:“看她被养得这么好,就知道你一家都是善良的好人。”
“是吗?”勖阳凄惶地一笑,“你知道吗?我有一段时间特别怀疑善良的意义。我爸走了之后,我一直都在想,这世界上最荒谬的一句话,就是‘好人有好报’。”
这真是天问。
世间就是存在这样悲哀的事实。没法开慰,也解释不了。
柯一维给福星儿的水碗添了些水。狗子玩得很疯,一碗水都已经喝干净了。
勖阳揉揉脸,“不好意思啊,我又跟你说这些了。很不能理解吧。”
“能理解。”
“你能理解什么啊。”
“能理解啊,”柯一维摸着福星儿的背,“我奶奶也是我送走的。”
福星儿好像特别喜欢他,对他很放心。被他摸着背脊,还可以去喝水吃东西,吃两口,抬头看看他,摇一摇尾巴,再低头去吃吃喝喝。
勖阳记得他说过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
所以这样想的话,好像也很合理。
“那时候你几岁?”她问。
“十六吧。”
“高中了吗?”
“高一。”
这倒是令勖阳意外的一个年纪。
她高一的时候还在和爸爸撒娇,刚刚开始人生第一场恋爱,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候是喜欢的杂志出新刊,和同伴蹬着自行车飞去报刊亭抢最新的一本,翘课在音像店站一个下午挑总也挑不出来的一张CD。
“阿姨住的那家医院我特别熟,我曾经在那里混迹了半个学期,闭着眼睛都走不错,”柯一维开始讲自己的故事,“那会儿我爸我妈做生意特别忙,走南闯北,我一年也见不着他俩几次。我奶奶生病时他们在南方,赶不回来。我爷爷那时候七十多了,我爸家里也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叔叔,然后就是我。所以就只有我。”
勖阳不可置信:“你?十六岁?”
“嗯。”
这有点像是社会新闻里的惨淡故事,沉默少年的自强人生,一力支撑起沉重的家庭。
这少年还跟她开玩笑:“看着不像吧?”
勖阳诚实地说:“不像。”
他长了一副没吃过苦的样子。虽然总是安静的,总像有心事,但他的沉静是不曾被生活打磨过的恬淡静好,干干净净,没沾染上一丝烟火气。你一看到这个人,就感觉他是应该站在画展里的,是坐在绿植茂密的庭院里的。
反正是想象不到他也曾经熟记每个医院的出入口,穿过压抑浑浊的走廊,在阴暗幽静的病房里照顾着病重的奶奶,替自己的父母尽孝,做一切她也曾做过的事。
“真的是你自己照顾吗?”她问。
“开始当然是我叔婶会来,但是很快就不行了,然后就陆续请了几个护工。有不错的,也有根本不行的,就会让我奶奶受委屈。后来我就索性跟学校请假,我每天上半天课,半天去医院陪我奶奶。”
“……这学校能准假?”
“能啊。我那学校就那么回事,本来就是钱给到位了不会特别管你的那种。而且如果我不去,我爷爷就要去,那也不行啊。”
男孩可能和女孩是有生理上的区别。男孩没有那么澎湃的情绪,又可能事态各有不同,总之柯一维说起来的时候,平淡得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把话拉回来,“但你比我要难。你是在上班,不能完全休假,我毕竟是在上学。”
勖阳摇摇头,“可是我已经是大人了,你那会儿还小呢,你才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