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怜坐在那里不言语,心思快速旋转,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事情很棘手,就算她心中有些良策,可是碍于时代的限制,也实行不了。
这其中最大的难题就在于粮食,这时代农耕主要靠天,大麦小麦高粱的产量很低,且这些作物对土壤要求还有一定的条件。而稻米主产地还在江南,不仅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数十万人的口粮,南晋也拿不出来啊。更何况石赵也不会坐视他们从南边运粮,那些高产又对水土条件不那么苛刻的作物如土豆、红薯、玉米等还待在遥远的美洲大陆,以这个时代的能力,想要找到那就跟上天一样困难!
冉闵看董怜不言语,心思不断往下沉,董怜抬起头叹了口气道:
“小哥哥,表哥,我心中有一万条妙计,可是却实现不了,所以现在,我们只能从最坏的地方着手!”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董怜却不欲多说,站起来踱了两步又沉思了一会道:
“我们来理一理,首先石虎通过圈地,限制了农耕的条件,也限制了我们的粮食生产。我想石虎一定不会就划这一块地方,羯胡富家子弟众多,宗室更不在少数,如果人人效仿,那么我们能够生存的地方将大大减少,而且会十分分散;其次,石虎大兴土木,会大肆征用汉家壮年男子,这是在从根本上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第三,你们说,石虎建成了宫室之后会怎么样?”
冉闵道:
“石虎爱声乐,好美色!”
“这就对了,下一步,他就会广纳女子入宫。历代帝王都是如此,所以石虎这么做不会怎么样,可是如果他大肆征召适龄女子充入宫廷,汉人的生育就会大幅度下降,长此下去,人口就会越来越少!”
冉闵道:
“还有一点我比你们更了解,一般国家安定后,君主会遣散一些军士,让其归家恢复农耕生产,可石虎好战成风,恐怕征兵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壮年男子不是被征兵就是被征工,壮年女子又被大幅度送入宫廷,这么一来只要一代下去之后,汉人几乎就变成了濒危动物!
仆从送来了吃食,可是三人都没了胃口和心情,冉闵看着冒着热气的食物,愤怒的站起来道:
“既然我们都猜到了,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
李农道:
“可我们要怎么办呢?”
论人事操戈、阴谋诡计,他都有办法化解,可这不是阴谋,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董怜沉下心来道:
“这件事恐怕我们现在就要提上日程,不能被动的等石虎来赶。表哥,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崤山中的事情吗?”
“你的意思是?”
“表哥,你马上写信通知哥哥,让他每户带走一对壮年夫妻,有孩子也要带着,以百户为单位,开放我们这么多年筹备的粮食等物,让他们隐入大赵境内的万千深山。”
“如今天寒地冻,马上就要到年关了,是不是——”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快,恐怕石虎也会这么想!这是我们最后留下的底牌!还有,你告诉哥哥,让他派人去南边学习稻米种植之术!”
“学这个有什么用,我们北方种植不了!”
“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试过对不对?我告诉你,北方也可以,只是稻米对水分的要求很高,北地河流虽然不如南边多,但还是有很多河谷,我给你画两个农具,你找匠人去做,这可以很方便取水。另外蜀中利用丘陵也可以种植很多东西,小哥哥,你马上联系僚人那里,让他们也给我们找几个帮手来!表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我们不能把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等到石虎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在想做什么就被动了!”
李农不言语了,董怜看着冉闵道:
“小哥哥,今时已不同于往日,西山这里恐怕要成为一个历史了,我们需要寻找一个新的地方做根据地!”
“根据地?”
“就是大本营的意思!有了这样一个地方,我们才可以更大限度的充实保护乃至扩大自己的力量。”
李农道:
“我也早就有了这个意思,可是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出来!”
“此事不急,但我们要早做准备,等待时机来临!我刚才说的才是重点!
大赵建立这么多年来,几乎连年征战,下面的辖制很不完善,所以每个户别有多少人,并不十分清楚,因此眼下,我们先要尽快把人摘出来,有人才有一切!这样看来,这个年我们就别想安生了!”
有了对策,哪怕是下下策,也比无路可走要好很多,虽然心情还是很沉重,但李农还是松了一口气苦笑道:
“怪不得穷人都说年关难过,就算我们都是当官的,也一样不好受!”
这黑色的幽默让冉闵和董怜都无奈的笑了笑,长路漫漫,可就算再黑,也还是要走下去,要永远抱着曙光就在下一刻的信念,黑暗需要阳光来驱散,他们就做黎明前最后一波赶路人吧!
旧历新年是大团圆的时候,可是咸康二年钟声敲响的时刻,无数家庭正面临着离别,在这个人均寿命还不到三十岁的乱世,这一别也许就意味着永别!
可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很多时候,古老的华夏民族所迸发出来的力量让人赞叹,三十余岁就满脸皱纹的长者就那么决绝的送别了自己的子嗣,从此天南地北再难相见!这一切,都是为了延续!
董怜在钟声敲响的时候落泪了,很多时候她都愤恨老天,为什么让她重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为什么没给她留下一个金手指,让她只能凭着自己有限的一些知识,在这个乱世苦苦挣扎!
可是她不能放弃,他们也不能,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他们想守候的东西。不是为了做伟人,不是为了青史留名,就只是为了自己和子孙后代的生存!
正月十五朝会那天,石虎亲自携着姚弋仲走上了大殿,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这已经表明了一切!麻秋也赶了回来,得意洋洋的在朝堂上接受石虎的褒奖,末了还挑衅的看了李农和冉闵一眼。李农还是那副冷漠守礼的样子,冉闵可不受他那个鸟气,直接上前就给了他两个大巴掌,揍得麻秋腮帮子发麻,立马就肿了两圈!
麻秋跪在大殿上大声哭嚎,诉说着自己的忠心耿耿,冉闵的目无尊上以及桀骜不驯,石虎也顾不上跟姚弋仲演出君臣情深了,听着麻秋的魔音绕梁,只觉得头痛欲裂,已经处在了暴怒的边缘。
已经大好的太子石邃站在朝堂上冷哼道:
“棘奴,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敢来撒野!”
冉闵掏掏耳朵不在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