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每个人走的路不同,境遇自然也不相同,这人作恶多端,所以哪怕他再悲惨,董怜也生不出同情,何况关于麻秋过往的一切,她并不感兴趣,只不过眼下她还不知道麻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不动声色。
麻秋依然低着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接着道:
“后来我们都被刘琨抓去了,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主人还有主子,那就是大王。只不过那时候的大王跟我一样也都变成了奴隶。刘琨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给我们生存的食物很有限,然后就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为了活下来自相残杀。大王心狠手黑,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追随他的。
终于我们熬到了云开月明的那一天,石勒将我们赎回来了。从此我就开始利用一切机会不择手段往上爬,我四处逢迎谄媚,甚至踩着同伴的尸体,脸不要了,尊严也不要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最后终于我也能活得人模狗样,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可笑我以为我已经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可在真正的人杰面前,我依然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这么多年来我杀人如麻,您知道吗,你们汉家许多家庭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都说‘再不听话,麻胡就将你抓去宰了吃肉!’”
麻秋说着看向董怜,董怜面无表情,不置可否道:
“如此,你也算威风凛凛了!”
“是啊!我好威风!我以为我有本事了,可以封妻荫子了。可是我抢了那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能给我生个孩子。那时我就知道,报应来了!后来终于有个女人难产给我留下了一个女儿,我以为老天终于公平了一回,可那女儿却丑陋无比!我从来都没正眼看过她,一直将她当做我的耻辱,直到现在,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麻秋说着,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董怜是心肠软,可是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可怜,沉默了一会道:
“我只想知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麻秋放下手,缓了缓情绪道:
“麻姑失踪了,但我知道她并没有死,我想再见她一面!”
这下董怜也诧异了,皱眉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在她失踪的第二天早上,我在床前发现了一封信,她在信里说,她尘缘已了,只是我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只盼我早日回头,莫要在平添无数罪孽!她还说,如果我悔悟了,就来找你,假以时日,或许父女还有再相见之期!”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我真的好想念她!我知道从前我很对不起她,她生下来一边不受我待见,一边还因为我被万人唾骂!就连名字都是随口取的,麻姑,就是姓麻的姑娘,圣女殿下,您能让我再见到她吗?”
董怜垂下双眸,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不过麻姑是被范贲带走的,或许还真有希望!
可是,她并不信任麻秋!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因为她一席话,麻秋就能推翻他从前所做的一切,从此一心一意的跟着她的步调行进,哄三岁的小孩子吧!
麻秋殷切的看着董怜,等着她的回答。是阴谋诡计也好,其他的也罢,敌对的一方忽然上赶着来示好,己方虽然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是眼下实在是处于绝对的劣势,只好先应着,再来寻求其他对策。
董怜微不可见的点点头,麻秋顿时大喜,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恭恭敬敬的将董怜送了出去。
卫子容听董怜将来龙去脉诉说了一遍,沉默了一会道:
“瑾之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马上就会有消息传过来。所以如今就这么耗着反而对我们有利,不过要谨防麻秋私下里搞小动作!小景,你一定要牢牢地盯住他,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只能兵行险着,直接开抢了!”
小景心中一凛点点头。
如此又过了两日,一切依然都平静得很,董怜心中却愈发焦灼,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心中紧绷的弦顿时断了,掀开帘子就往外走,却顿时被从外面进来的人抱了个满怀,熟悉的气息随即便蔓延开来!
不过短短几日,这对小夫妻却都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年,两人温馨地靠在一起,谁都没说话,良久后董怜道:
“你怎么来了?”
“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
“那些羯胡贵族——”
“天下也不及一个你,他们更是连蝼蚁也算不上!”
这狂妄霸气的语言,以及说这狂妄语言的男人,这一刻让董怜安心。两人相扶持着坐到一起,依旧依偎着,董怜道:
“眼下这件事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我们的后方生产却迫在眉睫,你不在行吗?”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你没哄我?羯胡人可不好打发,尤其是其中的贵族!”
“不用担心!他们都走了!”
都走了?羯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也这么好说话了?
董怜诧异的直起身体,冉闵傲娇的点点头,顺势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羯胡贵族是不好打发,但你得看打发他们的人是谁,冉大将军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带着人将他们扔出封地,不服吗?好,来战!委屈吗?也好,接着来战!
所以说羯胡也有羯胡的好处,汉人都是故土难离,游牧民族却四海为家,且崇尚强者,既然争不过也打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个地方接着牧马放羊不就得了!
帐篷外卫子容咳嗽了一声,董怜立刻涨红了脸,从冉闵怀里跳起来,拢了拢碎发才不自在道:
“是舅舅吗,快进来!”
卫子容黑着脸转进来,汉家是讲究礼节的,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男男女女地腻在一起,真是有伤风化,就算是夫妻也不行!可是遇到这么两个货,卫子容多少年来坚定地教条堡垒早就坍塌得七七八八了,看看,就现在冉闵那小混蛋还一脸不郁的瞪着他,眼中满是厌恶和嫌弃,这是跟谁俩呢?
董怜红着脸给卫子容让了坐,尴尬地开口道:
“舅舅,是不是又有什么情况了?”
卫子容哼了一声,对着冉闵撇嘴道:
“你问他!”
董怜转向冉闵,冉大将军对着娇妻抛了一个媚眼,抛得卫子容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只听那货委屈着声音道:
“慕容恪也来了!”
董怜站起来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