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后,皇帝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朝中的有些人啊,似乎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十几年前刚刚坐上这御座的小皇帝,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能做的藩王之子。
十几年了,就是幼苗都已经长成参天之树了。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科举不行。
大虞建国多年,选拔官员的法子早已固化,世家里不管是好的是孬的,只要出身世家,都能进入官场。的确,大部分世家家中的教育条件定然是要远远高于平民家中的,才华的确是要高于平民的。
但是世家才多少人?平民又有多少人?那么多的平民中必然会有出类拔萃的人,在并不良好的教育环境中仍然能自学成才,这样的人在进入太学这样大儒荟萃的环境之后,必定能更有作为。
一个朝廷的构建,不仅仅需要从小就接受着精英教育的世家郎君,还需要在乡野之中成长起来的寒门子弟。或许这些寒门子弟一辈子都难以做多大的官,但他们入朝,上位者就能更看到更广阔的大虞,也就能更好的治理大虞。
这也是先帝当年力排众议也要设科举的原因,即使经历了泰康之乱,先帝也没有废除科举。
但正是这样一个历经诸多不易才成功设立的科举,被儋州、泉州两州的学官视为无物,这叫皇帝怎么能忍受?
所以他毫不犹豫,叫阮衡重新彻查这次的考卷。他倒要看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卷子,这一州的学官怎么就能这样交了上来!他更要看看,这些进了这次春闱的,究竟是哪些人!
毕竟要是上了秋闱录取名单的,在下一年的时候便不必再参与秋闱,若是这一年没能成功进入太学,那么下一年自然进入秋闱录取名单,跟着下一年的学子一道考试。连考三年而不中者,再遣回原籍。
这样一来,其实他们在进入秋闱录取名单之后,就比普通的举子多了许多的机会了。
这也应当是这些人的目的。无论如何,能上秋闱录取名单,就已经比旁人多了太多的机会了。
阮衡得了皇帝的命令之后,立刻就投入了复查考卷的工作,甚至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回家。平阳公主看着这样的儿子,尽管心疼,但也没有什么阻止儿子的理由。
她晓得儿子的抱负,也记得当初父皇为了这科举付出了多少心血,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叫儿子别管了的充分理由。
她只是怕儿子累坏了身子,也担心儿子这样一直下去,就真的找不到媳妇了。
一连七日,阮衡就这样呆在仪制清吏司中审卷,所有换洗的衣服就只叫家里人来回送。
因着晓得儿子不喜外人触碰,所以平阳公主是自己亲自给儿子收拾干净衣服的。
这日,当她打开儿子衣柜东西的时候,想着儿子身上的玉佩已经许久没换了,想着给他换一个,便打开了装着玉佩的格子。结果,她发现在放着玉佩的格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耳坠。
平阳公主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大的秘密一样,直接将那耳坠捏了出来。她又仔细瞧了瞧,这耳坠怎么如此眼熟?是了,这是明月珰!
平阳公主是个女人,对这些首饰自然很是精通,对这种有着特别寓意的首饰自然更是精通,一瞧这明月珰,心里忽然就有了谱。
我儿果真是做大事的人!这不声不响的,都与人家小娘子将这终身都订下了!人家小娘子都愿意将这种托付终身的明月珰送了他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平阳公主喜的整个人都神采飞扬了起来,走着路都虎虎生风。
这明月珰,去年三月里,作为马球会的彩头是给了徐雰的,那日萧映淮大婚的时候她也见徐雰戴过的。
平阳公主仔细想了想,似乎那日,徐雰重新回到席上的时候,确实是少了一边的耳坠的。若不是自己那日一直在与徐雰攀谈,她可未必能注意到这一点。
自己中意的儿媳与儿子心里藏着的小娘子原是同一人,这叫平阳公主怎么能不满意?所以她拿着那只明月珰就要去礼部找儿子,想要和他说,这婚事就这样定下。
可平阳公主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自己忽然发现了这个,儿子定然是不好意思的,而且他如今忙着审卷,哪儿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儿女情长?既然她已经看到了儿子的心意,那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帮儿子一把了。
不如现下自己先将那徐家娘子订下,到时候给儿子一个惊喜!儿子这次查卷,是为大虞做了极大的一个贡献,是她的骄傲,这场婚事,也算是自己对儿子的一个大奖赏!
于是平阳公主叫跟着自己的仆从们各个都把嘴闭牢了,自己拿着明月珰,就去了前院找丈夫,寻思着拿这明月珰去徐家将这婚事订下。她定是要给儿子一个惊喜的!
而正在认真复审两州试卷的阮衡并不知道,他的终身,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