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八月十六,那也是谢胥被处死的日子。
一切似乎都发生的很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谢胥是六天前才生下的孩子,可在这六天之内,她所担心的一切就都发生了。
她最害怕萧明漪醒过来指认她,萧明漪醒了。
她害怕自己生下一个女儿,这样的话潘家就绝不可能再将她接回去做什么少夫人了,她却生了一个女儿。
她害怕潘家人会旧事重提,用潘齐的死来责难她的兄长,果然阿兄被降职了。
她最害怕那天晚上的事情被公之于众,现下她谋害长嫂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建康城,也很快就会被处死了。
其实萧明漪醒来的消息一传到谢府的时候,谢胥就非常害怕了,甚至因着这事儿,身下又大出血了一次。
她这半年来身子本就不好,又早产了那孩子,正是元气不济的时候。结果她又听到她最害怕的萧明漪醒来的消息,自然是大受冲击,大出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出血之后,圣人赐死她的消息也就那样颁布到了谢家,谢胥也就只能这样等到八月十六的到来,静静等死。
也正是因为处理的迅速,谢胥都不必被带去牢狱之中,只被圈禁在自己的院子中,反正很快就会被处死了。
本来按照圣人的意思,越早处理掉越好,可很快就是八月十五,是普天同庆的中秋节,也是靖安郡主的生辰,她若是那天死了,不吉利。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谢胥才能多活那么一天。
八月十五,母亲去福王府找萧明漪,谢胥一开始是不知道的。
若是她知道,她一定叫母亲不要再做这些无畏的尝试。
若她自己是萧明漪,她也不会饶恕这样一个害死自己孩子的人。
八月十五的晚上,谢胥坐在窗边,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想着自己明日的下场,心里忽然就有些悲戚。
门外看守的人一刻都没有放松,生怕谢胥会在受罚前一晚逃跑。
但谢胥怎么会跑呢?她现在的人生已经毫无指望了,就算跑了又能怎么样呢?
先别说这些人守她守的这样紧,她几乎没有跑出去的可能,就算她真的能跑出去,她家中的母亲和兄长会受到多么大的牵连?她虽然对萧明漪做出那样的事,对自己的家人,她却还是有良心的。
而且她跑出去之后光靠着自己,又怎么可能能存活下来呢?
由奢入俭难,她虽然从前过的是贫苦的生活,可是她来了建康城之后,过得都是小姐的生活,连活儿都没大干过,再叫她去做那些粗活,她是做不了的。
而且就算苟活下来,活着又能有什么指望呢?她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和自己的家人相见,一辈子都只能孤零零的如浮萍一般漂泊。
如果一辈子都这样的话,她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她心中的那个人,也不可能再与自己有什么可能了吧。萧世子他一定恨死自己了吧,她害了他的妹妹啊。
她活着,就只能在最阴暗的角落,看着萧世子和那位殿下是怎么快快乐乐生活的,看着他们是怎么甜甜蜜蜜的。
他知道她逃了,或许还会派人去把她抓回来受刑吧,那自己在他眼里应该就更讨厌了吧。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又为什么要更惹人讨厌呢?所以她不逃了,就接受这一切吧,这样快些到来生,或许她就能过的不那么苦了。
或许到来生,她就能遇到一个她心悦的,也心悦她的人了呢?
而这时,谢育来到了谢胥门口。
门口的守卫见了,他们一开始是不想让谢育进去的,毕竟万一这位谢将军真要将那谢二娘子带走,他们也未必能拦得住。
可是谢育手中抱着一个孩子,那应该是谢二娘子的孩子。
谢育对门口的守卫道:“几位,这孩子是阿胥……罪人谢胥的孩子,她明日将被处刑,孩子的名字都还没取,所以我今日是想叫他们母女见一面,还希望各位能通融通融。”
守卫有些为难,按道理来讲,现在的谢胥是谁都不能见的。
可谢将军虽说这些年在建康城中的名声因着家中之事不大好,他终究也是大虞的英雄,守卫是兵,兵对将总会有一些崇敬感。
谢将军是军中之人,也晓得军令如山,所以想必进去了也不会将帮谢二娘子带走。
而且这孩子也属实可怜,没出生的时候,亲生父亲就被亲舅舅给打死了,如今生下来五六天,就将没了母亲,而且到现在还没人给她取个名字,实在是太可怜了。
最后,那些守卫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谢将军,您进去之后快些,只能有半柱香的时间。规矩您晓得的,我们如今已经是破例了,还请您莫要为难我们。”
谢育是知道这些守卫其实已经算是放了他一马的,所以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进到了屋子里。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谢胥,谢胥如今的神情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绝望或是恐惧,反而是带着平静的。
“阿兄,你来了。”谢胥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悲痛,似乎是已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一切。
谢育看着妹妹,那些临别的伤怀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妹妹已经平静下来了,他一个做兄长的,也不好再提那些让人伤怀的事情,就当今夜是个普通平凡的夜晚吧。
谢育挤出了一点儿笑:“阿胥,你看看这孩子,长得多漂亮。咱们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好?”
谢胥看了一眼那孩子,伸手抱了过来。
她看着这孩子,眼神中写着一点儿愧疚。从这孩子生下来,她其实并没有好好看过这孩子。
这孩子软软的,小小的,她却埋怨她不是个儿子,埋怨她不能给她带来地位,甚至因此到今天连名字都没给她起。
是她对不起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