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国王赋予的使命,”公爵说:“我不能就这么带着失败回去。”
“您终究还是不相信我。”夫人忍耐了一会儿:“那么,好吧,我的朋友,你现在向我发誓,您不会将我今晚告诉您的话,和任何一个人说,哪怕那个人是您的国王,不不不,应该说,您不会以任何形式,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公爵猜不到这位夫人会如何说服他离开阿姆斯特丹,国王的舰船还在造船船坞里呢,谁都知道他这样回去准得落入被国王冷待的糟糕境地,他挪动膝盖,距离夫人更近了一点,几乎到了他的呼吸都能打到那片裸露着的无瑕肌肤上的地步——此时的风尚是,女性总爱将处子般坚实的胸膛暴露出来,以显示她的贞洁、青春与尊严,身份越高,越是如此——夫人当然也感觉到了,她轻微地颤抖着,细小的绒毛都竖立了起来,:“那么我发誓,”公爵说,他的吐息就像是火焰那样烧灼着夫人的皮肤,她颤抖起来:“您今天在这里所说的每一个字,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即便他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又或是我的国王,我可以指着十字架,按着圣书发誓,若是我违背了我的诺言,我就下地狱去,受一千年的苦……”
“哎呀,啊呀,”夫人浑身颤抖着,伸出手来按住他的嘴唇,“这就够了,先生,这就够了,我相信您。”她低下头:“先生,我今天之所以冒大不韪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要告诉您,您若是继续留在阿姆斯特丹,那么您所要遇到的危险,不但有民众,还有您所无法想象到的……”
“说吧,说吧,夫人,我听着呢。”
“还有大海。”夫人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先生,还有整个北海,您知道的,阿姆斯特丹就是一座位于水坝上的城市,它与北海之间也就只有一道拦海大坝,而我的父亲,还有我的丈夫,那些议员们,已经决定了,一旦荷兰的陆上军队无法抵挡得住法国的军队——这几乎是必然的,他们就会假意向您的陛下臣服,等到法国人的士兵们进入阿姆斯特丹后,堤坝会被毁掉,海水会汹涌入内,将他们全都淹没在荷兰人苦涩的泪水里。”
“天啊!”
“所以请您尽快离开吧,或许您也可以设法说服您的陛下,让他勿要进入险地,但也请记得您对我的承诺,不然您就是杀了我,我的父亲,我的丈夫的凶手了。”
“我会遵守我对您的承诺。”公爵说,他要握着椅子的扶手才能站起来,然后他帮着夫人站起来,因为夫人带来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消息,他们实在没了温情脉脉的时间与余力,他们就像是灾难来临前的男女那样毫无欲求那样地紧紧拥抱了一会:“那么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您,”公爵贴着那贝壳般的耳朵说道:“我亲爱的好人,我之前的话也并非毫无来由,我从我们的国王那里知道,您们的大议长正在频繁地与我们,还有勃兰登堡、又或是丹麦人接触,想要把荷兰卖个好价钱——好啦,”他用力抱紧想要挣脱的夫人:“我知道您不信,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但我听到的消息就是这样的,而您们的威廉三世.奥兰治,据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遭到了不幸的意外……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件事情我是可以确定的,您让您的父亲,让您的丈夫去查看一下阿姆斯特丹的库房吧,看看里面还有多少金子……因为这笔钱已经被首相大人用来买他和他兄弟的性命与今后的爵位了……”
骤然听闻到这个消息的夫人即便不是如坠冰窟,也是如同被一道雷霆击中了胸膛,她连最后的告别也忘记了,一把将公爵推开,就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门,公爵回到窗口的时候,就看到她正在仆从的帮助下登上马车,也许是因为她正在不断地催促,马车几乎在她的仆从才抓住了车架的时候就跑了起来,她的面孔在车窗后一晃,公爵马上就向她挥动双手。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公爵在心里想到,他也没想到竟然那么快,那么顺遂地就将国王要他放出的流言带了出去,夫人的父亲和丈夫,很不幸的,虽然是议员之一,但他们同时也是橙带党,也就是威廉三世的支持者。
至于夫人告诉他的秘密,是啊,公爵可是不止一次地承诺,绝对不告诉第三个“人”,他随即回到房间里,割开手腕,让自己的鲜血滴落在一个模样可笑的玩偶上,血液渗入玩偶,瞬间消失,不多一会,一只小巧的黑色蝙蝠就飞入了他的房间:“唉,”它用阿蒙那种懒洋洋又阴沉沉的声音问道:“你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么?”
“是的,”公爵说,一边按着自己的手腕止血:“有件事情,我要您立刻转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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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对荷兰人安排在阿姆斯特丹的最后一张牌——怎么说呢,也不是那么意外,毕竟法国对荷兰的战役就是毁城灭国之战,别说之后还有属于威廉三世的乌得勒支,谁都知道查理二世的用意,威廉三世除非有上帝的护佑,在英国与法国决出胜负的时候,他也就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还有他的子孙,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乌得勒支公爵……不,他们大概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了,因为威廉.奥兰治,他的后代永远都会是荷兰人的一面旗帜,要同化荷兰人,让联省共和国彻底地消失,这面旗帜绝对不可以再次被竖立起来。
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但既然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路易是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
不过他还是下了让拉罗什富科公爵即日动身返回敦刻尔克到的命令,至于他们在荷兰定制的舰船,就要看商人们的贪婪之心是否能够战胜他们渴望自由与尊严的心了……毕竟这些舰船也只是交付了定金,若是阿姆斯特丹正如那位夫人所说的那样,成为荷兰人破釜沉舟的演出地,那么这些舰船只怕就要化作一片无用的破烂板材了,对法国人来说,是损失,但不是不可以接受,那么那些造船厂的主人愿意接受这种损失吗?拉罗什富科伯爵分别与七家造船厂达成了契约,他们面对的是数以百万计唾手可得的利润就如同海面上的泡沫那样消失在阳光里……
而事实证明,能够舍弃手中的一头牛的荷兰人并不多,拉罗什富科公爵最后是随着五十艘庞大的双层舰船(可以设置百门火炮的战船),与一百二十艘排水量也相当可观的商船凯旋的。
而就在拉罗什富科公爵回到巴黎的时候,他也从宫廷秘报中得知了他的另一份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