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和您的孩子呢?”
“我不会让她的孩子留在她身边。”路易说:“我为他找个合适的监护人,而且我不认为蒙特斯潘夫人能够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孩子长大,她可以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但绝对不会轻而易举。”
“那么您认为她会就此俯首听命吗?”
“也许会挣扎一二吧,”路易笑着说:“那时候就要您来帮助我了。”
“我可不是你的大臣。”提奥德里克说,一边将路易的国王挤压在角落里。
“我可没有这样认为过,虽然我们并无任何亲缘关系,但我觉得,法兰克的国王一定会很愿意看到法兰西成为欧罗巴最辉煌,最强大和最繁荣的应许之地。”
“也许不仅仅是欧罗巴。”提奥德里克说,“您的言辞让我心动,我会看着您的,人类的生命短暂,但总是如此璀璨。”
“现在就请您见证这一次微小但明亮的闪光吧。”路易说。
——————
在后世的记录中,人们一致认为,太阳王路易十四作为此次联军统帅接受奥斯曼土耳其人的投降时,手中一直捧着一只小猫是为了表示对奥斯曼土耳其人的轻蔑,又或许是为了暗示他们都是一群魔鬼的仆从——但土耳其人认为,这是太阳路易十四感念于他们的勇悍与忠诚,所以才会带着一只猫仔完成了整场仪式——因为在土耳其,真神的教徒们的确从不凌虐动物,他们甚至很喜欢猫狗,认为只有懦弱胆小的人才会伤害无辜的动物。
反正无论他们怎么说,都不会猜到路易只是想让提奥德里克参与这场投降仪式,毕竟没有提奥德里克亲王的情报,他不会这样坚决地要求大军后撤,留下空荡荡的城墙,只留下一些教士——大教士的突然死亡让路易十四警惕起来,然后就是耶尼切里军团的无谓伤亡,只有一个即将孤注一掷的人才会这么毫不犹豫地将他认为可以舍弃的大牌随意丢下。
尸鬼也许会得到胜利,也许不会,但无论会还是不会,如果在城墙迎接它们的是一群凡人,必然损失惨重,甚至毫无生还的可能,路易十四固然想要削弱利奥波德一世的力量,但还没想过要卑劣到这个地步。
——————
奥斯曼土耳其的使者紧抓着吊篮,被拉上城墙的时候,首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浓郁的甜香气味。
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到处闪动着灶火,蒸腾的白烟与香味混杂在一起——金黄的面包不断地从简陋的炉灶中被取出,每个士兵和市民,只要愿意就可以伸手去拿,爱吃多少吃多少。
喜笑颜开的士兵们大概不知道,这些由细腻的小麦粉(因为采用了蒸汽机做驱动,所以法国的小麦总是磨得又细又干净)烤制成的面包,都是因为受了潮,所以必须立刻拿来加工的——这些东西只差一点就要将这座城市掀翻,现在却成了他们口中的美食。
奥斯曼土耳其的使者猜想过他们可能被痛恨与轻蔑的视线注视着走过半个城市,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真正关注他们的人居然不是很多,因为战役已告结束,一些人还搬了酒出来喝,以及他们捕获到的猎物,甚至还有人拿出了罐头——当然不是桃子或是柑橘罐头,只是一些普通的肉罐头,但对这些奥斯曼人已经足够刺激了。
奥斯曼人的给养原本就只供给大维齐尔直辖的三个军团,从阿扎普开始,到奴隶兵与雇佣兵,他们几乎全都靠劫掠为生,但这次卑劣的基督徒竟然搬走了整座城市,村镇,提前割走了麦子,他们找不到一点吃的,喝的,如果不艾哈迈德允许他们进入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大维齐尔的城市抢劫,他们也许根本坚持不到这里——但就这样,也有人开始吃马,他们声称马都是在基督徒与他们战斗的时候留下的——马的主人一般也不敢声张,至少架上火堆上的还只是他们的马。
这还算是温和的,到了今天,几乎没什么人会去关心别人在吃什么了。
而且他们已经没有了统帅,死去的大教长,或是还苟延残喘着的大维齐尔艾哈迈德。
艾哈迈德唯一的价值也就是承担起这场大败的后果了,其他人对和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就算是神武的苏莱曼一世也曾在1529年面对维也纳的双重城墙无功而返,之后奥斯曼土耳其与欧罗巴人的战场要么在海岛,要么在匈牙利一带,对一个地区的反复争夺实属常事。
王太子小路易以一个侍从的身份站在父亲身边,睁大眼睛看着那些昂首挺胸走进来的奥斯曼人,激烈的情绪在他的胸中鼓荡着,与路易十四这个异端不同,王太子虽然不是什么狂信徒,但也也憧憬着曾经的圣路易给法兰西带来的荣光——对路易十四来说这也只是一次必须的磨练,对他,对他的王太子,对他的军队,并不是所有的战争都会出现丝毫不将人当做人的局面的。
路易并不知道他今后的战场会不会出现在奥斯曼土耳其这边,但他的长子,也就是科隆纳公爵若是能够统一意大利,那么他一样要对上奥斯曼土耳其人——奥斯曼的苏丹对欧洲虎视眈眈了数百年,他们也不止一次地攻打过那不勒斯,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家们也提到过即便是佛罗伦萨的市民也有被奥斯曼人劫掠去卖为奴隶的。
现在看起来,奥斯曼土耳其还是一条巨蟒,虽然因为过于贪婪的灵魂与过于膨胀的身躯让它吞下了苦果,但这枚苦果真正的发挥效用可能还要等上很久,他们以一种令人觉得疑惑的奴隶制度来取代封建制度,却因此巧妙地取得了一个平衡,仿佛每一个奥斯曼人都能够接受这种方式。
这么说起来,真正继承了古罗马的还真不是神圣罗马帝国,而是奥斯曼土耳其才对,一样矗立在无数奴隶尸骨上的金字塔,一样随时可以从神仆变成将领的祭司,一样严厉而又苛刻的神法而非世俗法律,一样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任何人——从奴隶到皇帝,都是如此。
这样的想法让路易十四接受奥斯曼土耳其人的跪拜时没有掀起太多的情绪波动,对法兰西和他,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法国在这场战争里的耗费丝毫不逊色于对佛兰德尔的一战,相对的是,他的军队折损很小,也成功地扞卫了基督世界的威严,他已经和枢机主教首领商议过,为了避免一些人以信仰为借口兴风作浪,他将会去罗马接受教皇的褒奖。
带着军队。
所以在和谈结束之后,法兰西人的撤离竟然要比奥斯曼人更快,他们从斯洛文尼亚南下,就可以直抵意大利境内,只需要两个礼拜不到的时间就能进入罗马城——据说克雷芒十世在发出最后一道敕令的时候就已经奄奄一息,现在居然还奇迹般的没有死,路易想起枢机主教首领的信件,不由得猜想罗马教会,至少是圣天使堡已经完全落入枢机主教首领的手中了呢?
那位可敬的红衣亲王在书信中的口吻,可不像是要让克雷芒十世来面对路易十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