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先用火钩清理了燎炉中快要燃尽的木炭,重新燃起了一架红红的木炭火;又熟练地支起铁架,吊上陶罐煮水。
又将木案上的冲茶陶壶饮茶陶杯用净水冲洗,等到木炭火烘烘燃起,陶罐中水也已经大响,整洁的书房顿时温暖如春。
江寒对白雪轻柔利落的动作欣赏之极,几年不见,这个整天跟着自己胡作非为的小丫头也变得懂事了。
江寒和白家的渊源要从七年前说起。
那时他刚刚说服孟胜,开创墨商一派,墨家在那个时候,一穷二白,一无店铺,二无车马,手中有新颖的商品也无处销售。
江寒算了一笔账,如果从零开始,从积累财富,到购买店铺、车马,墨商想要闻名天下,最少要十几年的时间。
苦思冥想之下,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借鸡生蛋。
自己没有店铺和车马,但是别人有啊。
于是孟胜带着江寒来到了安邑,拜访了与墨家颇有渊源,当年还是魏国“商相”的白圭。
春秋战国时期的商人,多为游商,辗转各国市集,买进卖出,很少有固定店铺,更没有完整的经商网络,白氏也是如此。
江寒向白圭提议,白氏可以在各国国都建立总商会,设立一名总执事,各国总商会的日常交易一概由总执事掌管,总执事由白氏掌管。
然后在各国繁华的城池建立分会,设立一名执事,负责分会的日常交易,执事由总事掌管。
并且告诉白圭,这样可以熟知各国的商情,知道哪国需要什么,缺少什么,更好的牟利。
白圭对江寒提出新颖的经商模式惊为天人,在他说出了未来的宏伟蓝图后,毅然决然的辞去了魏国丞相的职位,运用白氏积累的财富,迅速的铺开了在列国的经商脉络。
也是这个时候,秦出公继位,出公年幼,秦太后主持朝政,重用宦官与外戚,秦国发生内乱,孟胜带领墨家门生入秦。
江寒因为年幼,所以被留在了安邑,在白家呆了半年之久。
从此墨家的商货,交由白氏商会售卖,十取其一。
从安邑离开后,江寒才去了宋国,拜见宋休公,解决了车马的问题。
“父亲,江大哥,喝茶。”
白雪煮好了水,斟好了茶,坐到了一侧。
白圭将面前那杯散发着清香的茶水欣然饮下,眼中带着慈爱的看着白雪。
“雪儿,你知道我叫你江大哥来所为何事吗?”
白雪低着头,掩饰着眼中的悲伤,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猜到了。”
白圭对白雪的回答并没有感到意外,自己的女儿他还是很了解的,白雪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没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过。
“雪儿,白氏的房地园林全部没有了,为父留给你的,只是涑水河谷的狩猎山庄和这座小院子,你埋怨我吗?”
白雪笑着摇头:“钱财是父亲的脚印,抹去它,是父亲要解脱女儿,女儿岂能迂腐计较?”
白圭长叹一声:“雪儿,这只是其一,最要紧者,父亲要保护你永远不陷入钱财风浪,一生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庄园地业,一部分我捐赠给了魏国的官署国府,一部分给了白氏部族的十四支支脉,我去后,不会有任何人来向你瓜分财产。”
白圭颤颤巍巍的想要起身,江寒连忙按住了他:“叔父,您要找什么东西?”
白圭笑着指了指一旁的铁柜:“那里有一个铜箱,你帮老夫拿过来。”
“好!”
江寒找到了铜箱,放到了白圭面前的桌案上,打开一看,里面是国府官署历次接受捐赠的书凭,还有白氏十四族族长分头与白圭立下的析产书契,看来白圭对他身后之事早有安排。
“雪儿…你,收好了。”
白雪含泪带笑地合上铜箱:“父亲,女儿晓得,钱财终是身外物事……”
白圭轻轻摇头:“雪儿,莫要轻易这样说,金钱是一种力量,可成人,也可毁人。”
“为父没有处置的,就剩下安邑洞香春和楚国、秦国、赵国、齐国的几家生计。”
“除了洞香春,其余各国的生计都是秘密的,没有人晓得,有一天,当你不需要这种力量支撑你时,它们才是身外物事。”
白圭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羊皮卷,上面画满了各种图形、线条与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像一张蜘蛛网一样。
江寒心中一惊,知道这是白氏商会的暗网,就如同墨家在诸国的情报网一样,是一门一派最核心的存在。
白圭盯着白雪,脸色凝重的叮嘱道:“这是外国生计图,看好了?上面有主事人与联络之法。”
白雪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女儿记下了。”
白圭转头用凌厉的目光盯住江寒:“世人皆说我算计天下第一,殊不知,每场算计背后,都是一场豪赌。”
“你与老墨子一样,皆非凡人,所言所行,都不像是此世中人,雪儿一介女流,在这浊浊乱世中,无依无靠,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我相信老墨子的眼光,也相信孟胜的眼光。”
说到这里,白圭轻笑了一声:“更相信自己的赌运,江寒,你不会让老夫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