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娘不由多看一眼那坐在椅子上淡淡喝茶的女人,大约是感觉到自己在看她,她还停下来对自己笑了笑。
秦姨娘的感觉不太好,但没人关心她的感觉。昨晚上还跟利剑一样劈开她身子的男人从头到尾眼神都飘忽若雪,最多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就有两个丫鬟请她出去了。
刨除秦姨娘走路的那点不自在,二娘发现这两个姨娘脸蛋漂亮,身段也很美,应该是专意训练过的。说不定那啥的时候能够让人有特殊的体验,一沾上就再难忘掉那个滋味——虽然褚直没碰,她心里还是起了戒备,还有点后怕。
二娘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自己这种“后怕”的含义,一抬眼发现褚直正用余光观察着她。
其实从两个姨娘进来,褚直就一直在观察她。
顾二娘的行为大部分都很简单,心思乍看也很简单,但他总觉得那简单只是一层表面。比如她可以轻易的救他,可以轻易的为他冲喜,可以轻易的相信他,可以为了救他付出辛劳。
内心挣扎一番过后,他承认即使那人不是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施救。
也许这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姑淳朴的品性,但这品性太持久了。假如她头脑简单,褚直还可以理解,可她不但身子强壮,脑子也很好使。但凡长脑子的,他就没见过不把国公府的权贵放在眼里的。
她根本就不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姑。正因为如此,她的简单,面对皇帝送来的这两个女人的淡然,更让他觉得她随时可能会抛下这一切,抛下他。她那句“过两年差不多了寻个机会出去”他记得很清,她心里好像有另外一片世界,被她不动声色保护的滴水不漏,任他削尖了脑袋也钻不进去。
“想什么呢?”二娘想好了,端着碗冲褚直招招手。原以为褚直会死,他竟然活过来了;原以为自己不会动心,竟然动了,那就好好把他留在身边。她的人,就只能她能碰,谁想不经同意摸一指头,那就剁手!
褚直莫名地得她眼里的光很诡异,但唇上一软,软甜入口,他就忘了。
春燕走到门口,看见褚直坐着,二娘站着,一个仰着头,一个俯着身子,正在……手上的食盘晃了晃,上面汤差点晃出来。
春燕走出老远,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三爷闭着眼睛,整个脸颊都是樱花般的粉红色。而少奶奶,就那么撑着椅背,那动作也太帅气了!她好喜欢!
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哪呢……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虎鞭已经给少奶奶送进去了。
褚直有点头晕脑胀,有点蓄势待发,不过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二娘把勺子送到他嘴边,他就吃下去了。他就喜欢看她围着他转。因为这种满足,所以嘴里食物的滋味也不大能分辨出来,直到最后吃的有点发撑了,才看到碗里的剩下的东西有点奇怪。
“这是什么?”褚直接过勺子,用勺子拨了拨碗里的球状物体,不记得什么蛋这样软这样大。
“虎鞭啊,鞭你吃了,就还剩这个了……”
褚直:……
二娘见他那种表情就把碗搁下了,等一会儿褚直瞅着她出去了,苦大仇深地盯着那碗数了三声数,伸出手指头捏起来塞到嘴里,大口吞下去了。
褚直刚把手擦净,就听外面嚷嚷的,出去一看,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来了。
褚直忙迎了上去,还没接住老太太,老太太的拐杖就朝褚直打了过来。
二娘慢了一步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褚直挨了一杖。褚直被打懵了,别说老太太了,就是褚陶也没对他动过手啊!
二娘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打了一下,又高高举起拐杖。褚直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好像跟着顾二娘便灵活了,身子一矮,从老太太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老太太拐杖落了个空,气的破口大骂:“猢狲,你还能上了?说,你昨晚上干什么好事了?”
褚直:“我不一直都很……”总不能说自己“能”,换成“……博学多才吗?我昨晚上屋里睡觉,我什么也没干……”
老太太气的直喘:“那秦姨娘是怎么回事?”
褚直一怔,怎么老太太就知道了?
拐杖又打了过来。
二娘忙抱住老太太:“奶奶,您悠着点儿,是这样的……”她正要告诉老太太褚直没有碰秦姨娘,忽然听见雪球在门口狂吠,顿时住了嘴,先按住老太太的拐杖,发现老太太力气还挺大的。
“奶奶,您有事慢慢说,别闪着自己腰了。”二娘想让老太太进屋说,结果老太太死活不动,二娘只好让敛秋给老太太搬了一把椅子。
“丫头,你别为他说话,这个混蛋,他对你不好我就要打死他,他爹我是管不了了,趁着他还没有酿成大祸,我必须得把他给掰正了!”
会春堂外面,听到有人出来,褚寒想藏起来,结果被雪球咬住袍摆,只好冲出来查看的春燕笑笑。
“老太君,九爷来给您请安了!”春燕直接往里面喊了一声。
褚寒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春燕往回走了两步,见雪球不动,唤它两声,雪球忽然冲了出去。
春燕跟着拐过墙角,就看见了被雪球咬住的褚渊。
多了两个看客,二娘只好不解释了,改看褚直一脸憋屈地跪在地上,袍摆上都沾上了泥巴。
“总之,在你媳妇儿有身孕之前,我不许你往那个院子跑,要是让我看见,我就打断你的腿!”
“二娘,你不要着急,有奶奶为你做主!”
二娘本来想说两句场面话的,怕说多了引人怀疑,所以就缄默了,这样却让老太太更加心疼了。
她是管不了褚陶了,这俩孩子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褚陶虽然当着王宁的面说把爵位传给褚直,可到现在也没见他上折子。
她是不知道怎么养出一个喜欢国字脸的儿子的,昏头昏脑的一门心思把家业传给那个庶子!褚家没有这样宠妾灭妻的男人!
想到媳妇儿的死和临死前的托付,时间越久,她心里越痛!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褚直的病因,可总也查不出来什么。但自从二娘来了之后,她孙子的身子就好起来了。
这说明什么?她不老糊涂,说明以前就是被人做了手脚!
皇帝送这两个妾也许是关心褚家的子嗣,可褚直不需要。看看褚陶整天就知道抱小老婆,这个国公府除了剩下点儿钱还剩什么了?
她还要看着孙子继承国公府的家业,光耀褚家门楣。孙子怎么能跟孙媳妇儿离心离德?
再则,这么好的孙媳妇,她笃定孙子要是不好好的对待人家,被抛弃的那个肯定是孙子。她的傻孙子,怎么能犯这种浑呢?
想到这儿,老太太又一拐杖敲了过去,吓得二娘忙抓住拐杖,轻轻放下,低眉顺眼道:“奶奶,您消消气。是孙媳妇儿无用,留不住三爷,多几个姐妹照顾三爷,我也是愿意的。”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褚直笃定自己从她一本正经的脸上看到了笑意。但他能说什么?
“是,奶奶,我听您的。”反正王乙已经睡了一个了。
老太太见孙子尚有药可救,又见二娘神色平静,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一双锐利的老眼忽然朝褚渊、褚寒望去:“你们请安都请到这儿来了?”
偷偷在会春堂外面转悠什么?跟罗氏一样上不得台面!
看到老太太眼底浓重的厌恶,褚渊眼帘下垂掩住情绪,正要回话,褚寒却抢着说了。
“奶奶,我们本来是要去给您请安的,半路看见您往三哥这儿走,就跟过来了。”他不知道褚渊也在外面,不过知道祖母素来不怎么待见褚渊,顺便帮褚渊解围了。
老太太看见褚寒,面上的冷峻稍减,吐出口气:“我今天管教你三哥,你也要记住,万万不能做那宠妾灭妻的事儿,天下人都会笑话你!”
褚寒已经不似刚回来的时候那样无知,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老太太方露出点笑意,又扫了一眼褚直,二娘见她要走,忙扶起她跟着送出去。
褚渊抬头,正与褚直视线相对。褚直眼底的厌恶没有老太太那么明显,但那种漠然更让人难以忍受。
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次回来什么都变了。
“三哥,那我们先回去了。”褚寒看出两个哥哥眼中的交锋,及时出声帮褚渊解围了。
褚寒没指望褚直理他,褚直却出乎意料地冲他点了一下头。他还不至于跟一个活不到成年的孩子一般见识,虽然那一点点怜悯只是让他内心更痛快。
前世九娘坏了七娘的姻缘,七娘因此抑郁而终。后来褚寒意外身亡,不知算不算罗氏的报应?这一辈子,七娘的命看着要改了,褚寒会有变化吗?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微微的颔首,除了让褚寒意外之外,猛然间还被褚直斐然的气度震住了。
褚寒这次离家之前,褚直还卧病在床。回来的时候,第一次见面他重点放在了顾二娘身上。上一次见褚直,褚直手里拿着一柄勺子。直到此时,褚寒才注意到自己、褚渊跟褚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