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昭并未多逗留,吃过晚膳,披上斗篷即走了。
田姜却再没看书的兴致,他的话或多或少在她心底埋下阴霾,听得窗外似数蟹爬行,绵绵沙沙地,随音望去,廊上挂得红笼映得四周似飞盐撒粉般,原来竟悄然落起进冬第一场早雪来。
兽炭火盆簇燃,房里暖烘如春,崔氏坐在灯下教沈雁做针黹,听得丫鬟回说:“大夫人来了。”
帘子很快打起,何氏一身潮气进房,边整理鬓发,边笑道:“不曾想今年大雪赶早,听闻市面炭价抬得忒高。京城好些家户没来及备炭,可遭了殃。还是弟妹最有远见,来时听上下都在夸呢,讲真这府里最服气的就是你!”
丫鬟玫云执壶来斟茶,抿着嘴笑:“可不是,这府里大小的事,谁又能比三奶奶更有主意。”
崔氏摇头淡道:“这话说太满。二嫂子比我强呢,年轻又好看,满腹学问,把崔先生都逼走了,还有好厨艺会做各种吃食。”她顿了顿,看着涂有蔻丹的手指:“瞧瞧我们,针黹也从小做到大,就没人家绣的精致可意呢。”
何氏问此话从哪说起。崔氏拈条汗巾子给她,何氏接过晾开来看,是个月白绫汗巾儿,绣得落花流水图案,上销金间点翠,四角撮的莲花形荔枝红穗儿荡啊荡的,忍不住“呀”一声赞:“好细巧的手艺,听说锦绣巷陈家从南边买来几个绣娘,能干的很,可是从那采买的?”
崔氏未吭声儿,倒是沈雁放下手里活计,蹦跳着偎到何氏身边,插话说:“是荔姐儿缝绣的汗巾子,我借得来,也想依葫芦画瓢绣一方。”
何氏不敢置信,挑起眉梢惊讶问:“荔姐儿已这麽能耐了?”
沈雁语气满是羡慕:“二婶婶每日里都会指点荔姐儿绣法,她绣的那套枕面儿更好看,二婶婶还教她读书对对子,弹琴画画下棋.........”
崔氏打断她的话,沉脸微斥:“天已晚,还不回房歇息去,莫扰我同你大婶婶说话。”又瞪了眼立旁边的奶娘。
那奶娘连忙领着沈雁作礼辞去。
何氏见屋内再无闲人,笑道:“我原以为二爷是贪二弟妹年轻貌美,现看来倒是我妇人之见。”
崔氏听得只觉刺耳,也不好说甚麽,吃口茶半抬眼问她:“嫂子天黑路滑的来寻我,不知所为何事?”
何氏察言观色看透她心思,便顺话回道:“你看这天,旦得雪落下,定是一日后一日的冷,明庆林从国子监回来,打算替他扯两匹布缝制几身冬衣裳,这不手头窘紧,想着再没几日就逢发月银,我厚脸皮来给你讨个求,看能否先预支些银钱。”
“这说的哪里话,你们孤儿寡母的,自然该多宽待才是。”崔氏命玫云去取何氏的月银来,缓和着脸色说:“现就指望林哥儿出息,春闱科举高中,我们也可蹭边沾些光,免得总被说去讨要银子,巴巴看人家脸色。”
何氏笑了笑,低声问:“可听说你二嫂回梁国公府去了?三日过去也不见她归来,不知那府上出了啥事,倒让人挺惦念的。”
崔氏沉吟道:“我也觉这桩事来的蹊跷,那日春喜同我明说,老太太遣管事接她去天宁寺抄佛经,这前脚才送走,怎后脚就去了娘家府?老太太也没恼怒,还亲自替她抄佛经祈愿,二爷这几日也不见影子,总觉瞒着我们甚麽似的。”
何氏又问:“老太太何时回来?问她便清楚了。”
崔氏摇头:“老太太本该昨日到府,却捎信来说,天宁寺有得道高僧释卷讲经,还得耽搁几日。”
“倒是环环相扣呢。”何氏蹙眉想会儿,迟迟疑疑地:“难不成二爷他俩闹别扭,弟妹使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