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上,那马车轱辘声,恍如要将整片天地碾碎。
只是碾碎的,不是天地,而是人间万物,人会老,马会死,唯有古道依然,人,马,却不再依旧。
马车向前,道旁的风景,也在退后,没有舆的平车,连接整片天空。
天空与树枝,如回忆一般,在其眼前浮过,也可说回忆如树枝,在空旷的上空回放,李知焉就着酒,便想起了许多小时候。
也想起了小时候,那就一直伴随着他的名字,很奇妙,一个人在想着自己名字,再念叨出来时,就会有种非常奇妙之感。
李知焉自也不例外,特别是他这个,本就奇妙的名字。
老农并未先去,而是与两位少年缓缓同行,兴许在他看来,这样豪爽的两位少年,车上那几坛好酒,也定是非常豪爽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与这两位少年同行,即使遇上拦路劫匪,也会有个照应,从那匹马即可得知,两位均是练家子,在这山穷之地,培养一位练家子可不容易,全因这样一人,足以吃空几家农户。
马车很闲散,信步于古道上,也踱出了平躺其上,两位少年的慵懒,一位本就恣意逍遥,此去北地,死活尚且不知,是以赴死这事,并不急,也急不来。
一位无家可归,漫无目的,更是对此毫不在意。他就想如这马一般,信步于江湖,他没有身旁这酒糟鼻少年的使命,只因他不是人,即使他内心深处,想如此,世人也不会接受,所以在他眼中,连那些倒退的风景和白云,都显得非常迷茫。不知不觉间,他的迷茫,便变作了模糊。
酒,的确是个好东西,他竟然可以让人忘记不快,虽然短暂,然而人生本就不长,几个短暂,也就过去了。
是以在与杜放碰一个后,大口一饮,便醉倒在了马车上。
醉酒,最忌讳的便是身处险境,有些人爱在河边,湖心亭,以及那悬崖边,对月而饮,意境的确非凡,然而这样的仙境之地,一旦醉酒,便是绝境。
最舒服的醉酒,莫过于醉酒那刻,便躺在自己的卧床上,李知焉没有卧床,甚至连家都没有,如果实在要感性的找个家,那便是四海为家,如今此番天地,便是他家,故此,他醉的不省人事,醉的无牵无挂。
只是人生在世,假若都已做到无牵无挂,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杜放侧脸来看,一笑,道:“举世闻名的李知焉,还不是败在了我杜放手下。”
老农道:“你这朋友,酒品不错。”
也不管是不是事实,反正这老家伙喝了人家的酒,逮着什么,便是一顿猛夸,哪怕这马屁,毫无边际,他也无所谓,毕竟这东西,有时越无边际,效果反而越好。
杜放道:“我这朋友,酒品一向不错,但小子不得不佩服的,还是老伯你。”
老农道:“老伯山沟之人,有何值得佩服的。”
杜放道:“若说我这朋友酒品行,那老伯这酒力,也是不错,至少在小子所认知的人当中,可如此说。”
老农有些心虚,不错,也就短短一会儿工夫,便喝了人家三大坛酒,这酒量,想低调也不行,但今日这酒,不喝白不喝,喝了这顿,就再无下顿,故此,他是卯足了劲,然而此时,却讪讪一笑,道:“哪里哪里,你不知,我们大山之人,平时要做农活,这酒,也就比常人要喝的多一些,你是不知,在我村里,比老汉厉害的,不知有多少。”
只是他的谦虚,反而激起了杜放的好胜之意,在他看来,这老伯,什么地方强于他都行,唯独这喝酒,不行,便顺手从马车上摸出一坛,再次递给老伯,道:“到时候,定要拜访贵村才是,不过今日,小子却想知道老伯你,到底能喝多少。”
老农困惑道:“你要与我斗酒?”
杜放道:“不错。”
老农眼中,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狡黠,谦逊道:“老农一年四季都喝不了几顿酒,那能是公子的对手。”
杜放道:“老伯也是喝酒之人,如此说话,可就少了那么点意思。”
老农道:“也是也是。”
便饮下三大口,亦赔笑道:“老汉说错话,自罚三杯。”
见老汉三口满饮,杜放一阵傻眼,心道:今日我杜放,莫不是要在这阴沟里....不对,山沟里翻船。
但却不动声色,竖起大拇指,道:“小子并无责备老伯之意,所以这罚酒,师出无名,小子在这里向老伯赔个不是,自罚三杯。”
言罢,也捧起酒坛,满饮三大口。
躺着喝酒,酒会从鼻孔中溢出,但杜放不会,他试过许多种姿势喝酒,这样子,反而很是舒适。